「我所做的是絕對的惡,然而你試圖履行的,只是那似是而非的正義,所以你總是敗北於我。如果你不喜歡,也可以到我這邊來。」
正義界線在哪裡?
*有劇透
日本刑偵連續劇多不勝數,充斥著各種為了正義,在世界實現自我價值的英雄。《Border》講述一場徘徊生死的鎗擊,因為腦中殘留的子彈,產生了副作用。讓身為刑警的石川可以跟死者對話,他透視真相,堅守正義。
從一開始,石川就遊走在對錯的邊緣,他運用各種觸法的手段,只為將兇手繩之以法。在其中一集,造成車禍的兇手逃離國外。他要求駭客二人組在網絡散佈假消息,要利用輿論抓他。二人組就指出他這是用私刑,所以他們不會幫忙。他就像個黑暗的正義使者,像是和他對立的惡者所說的一樣,只是試圖履行似是而非的正義。
小孩綁架兇殺案的證據被徹底銷毀,包括石川為了有決定性證據,早已安排僱人放在惡者家中的死者頭髮,也已被惡者識穿而清理掉。
「我所做的是絕對的惡,然而你試圖履行的,只是那似是而非的正義,所以你總是敗北於我。如果你不喜歡,也可以到我這邊來。」因為無證據而被釋放的惡者幽幽的對石川說。
就算知道兇手就是他,但毫無證據的情況下,石川悔恨什麼都做不了。直到遺體終於要被火化。小孩現身對他說謝謝,他痛苦的緊閉雙眼,再睜眼小孩已經不見了。石川忽然奮起向外跑,直奔惡者而去,揪住他在天台邊緣質問威脅。
「你真是什麼都不懂啊,你覺得你可以為了正義而獻出生命吧?我也一樣,我可以為了實現罪惡而選擇死亡,但是,你和我有著本質的區別。我可以因惡殺人,但你卻做不到。這個差距永遠都不會縮小。」
惡者悠然自得的道出這段話後,石川在那扭曲掙扎的臉下,把他拉了回來,選擇了並不讓人意外的結局。正義刑警是不會以殺止殺的。
「又是我嬴了呢?」
惡者得意的問了這句話。大概結尾就如此收場,代表正義的主角痛苦掙扎,把不能結案的遺憾埋葬心底,繼續執行他要的正義。然而,情況卻急轉直下,石川重新把他揪住,手一鬆。惡者從高空掉下去,接著是漫長的鏡頭,照著石川難以置信,表情掙扎,五味交雜的臉。這一幕很長,貌似在突顯他對正義與惡的無奈。最後,一隻手從後伸出拍了拍他的肩膀,竟是死去的惡者。
「歡迎來到我這邊。」
在這之前,石川抓出警方上層鴨川就是當初鎗擊他的人。鴨川誘導他只要閉嘴,就能助他往上爬,而不是年少氣盛悍衛什麼正義。並說警察為了所謂正義,那麼多年都得不到回報,正義是走不到最後的。石川也不會例外。
「我決不會偏離正義之路。」
這就是石川的回答。他並沒有為了往上爬,向惡靠攏。
結局呢?
他放開了惡者的衣袖,以殺止殺,是不是就越過Border了呢?
在正義與惡之間,是否就如同劇中惡者所言,沒有罪惡如他,就沒有正義如他;沒有黑暗就沒有光芒的立足之地。又或者如劇中車禍事件的角色-清潔者,替有錢人清洗罪證的角色所言,正正因為這個世界存著不義,才有他們對立的存在。因為不義的世界,才有他們發揮的空間,就像他們的存在是必然且合理。
哈佛大學政治哲學教授Michael Sandel的JUSTICE: What’s the Right Thing to Do(正義:一場思辨之旅)談論了著名的電車難題。假設你是司機,正在駕駛一輪電車,路軌盡頭有五個工人正在作業,而此時你的煞車失效了。如果你撞上去,他們必死無疑。在你緊張失措的同時,發現旁邊有條岔路,而岔路只有一個工人。第一難題是你會選擇轉方向避開五個工人,而撞向一個工人嗎?有人選擇會,為了救更多的人,可以犧牲少數人。當然也有人選擇不會。電車難題的第二部份,你轉換了角色,變成了站在橋上的旁觀者。你目睹整個過程,雖然你可以自己跳下去,太你體型太小,不能夠攔住電車。而這時你旁邊站著一個大胖子,如果你推他一把,就可以攔住失控的電車,挽救五個工人。你會這麼做嗎?
前者尚有討論空間,有人認為可以一個人換五個人的生命。後者的回答就大不相同了,早前回答了選擇扭轉方向,以一個人換五個人生命的人,到了這裡就不認同用橋上的命換五個人了。這裡出現了道德難題的詭異之處,為什麼前者五個人的生命價值大於一個人?而這個價值就不能套用到後者的情況了?把人推下橋不道德,為什麼扭轉方向害死另一個人就可以?有人會說因為橋上的人不是在這場意外當中,而路軌上另一個方向的工人是置身其中,然而從根本上而言,路軌上那個工人本身也不會受意外波及,因為他不在出事的那條路軌上。實際上,在前後兩種情境下,行動目的都一樣,是為了救下五個工人,而犧牲一人。兩者都應該套用同一個選擇原則,就是如果你認為五個人的生命大過一個人,你就應該克服猶豫,推下橋上的人。
Michael Sandel教授在難題間修改了一個設定,你不用推下他,橋上有道暗門,只需一踩開關,他就會掉下去。不用推人,但結果仍然一樣,所以心理道德上仍然認為不正確。這種心理壓力是什麼?因為我們必須拿出有力理由,證明這兩種情況有區別,不然解釋不了為何結果一樣,但同一原則不能在兩種情況下套用。因為解釋不到這一點,才能思考對於這個難題,判斷何謂正確選擇。
「有些道德兩難源起於互相抵觸的道德原則。舉例而言,電車故事涉及的一項原則主張,我們應該盡可能挽救愈多人的性命愈好,另一項原則卻主張殺害無辜的人是錯誤的行為,就算是為了行善也不例外。」Michael Sandel教授
陷入道德困境時,必須釐清哪一項原則較重要或適合當下情況。那麼石川的選擇,在兩難原則下,誰較優勝?在明知法律無法將惡者繩之以法時,以殺止殺是否正確判斷?
Michael Sandel教授嘗試脫離虛構的難題,用真實發生過的例子來討論。2005年6月,美國海豹部隊展開秘密偵察任務,他們的目標是一個塔利班領導人,而這個是賓拉登的重要相關人。四名個成員在滿佈百多名武裝份子的山區村莊俯瞰定位後,被兩個牧羊人和約十四歲男孩無意撞見。三個阿富汗人可能只是平民,但也可能會向塔利班通風報信。四人必須阻止他們離去,而現場又沒有工具綑綁他們,只有殺或放了他們的選擇。其中一個成員認為放走他們在軍事決策上是錯誤選擇,而士官盧崔一方面同意這個說法,另一方面因為宗教信仰,認為殺害手無寸鐵的無辜是冷血的錯誤行為。最後盧崔投下決定性一票,放了他們走。結果是四個成員在牧羊人走後不久,就迎來八十至百個塔利班襲擊,三個成員戰死。救援這組海豹部隊的美軍直昇機亦被塔利班擊落,十六名士兵喪生。而盧崔受重傷爬行七英里終獲村民所救。
「做出正確的選擇本來就不一定是容易的事情。」Michael Sandel教授
盧崔在事後認為當下應該殺死三個阿富汗人,但這是結果出來後的結論,事前無人知道三個阿富汗人是否間諜抑或是無辜旁人。假設事後知道他們是無辜旁人,盧崔要面對可能就是信仰責難了。
道德上的疑慮不會因為結果而有本質差異,因為面對道德難題作出選擇時,才是道德判斷的時候。《Border》也就提出了這種難題,石川的判斷是正是惡,都有道德基準,然而基準線可能因為不同文化、信仰,而有所差異。道德難題談的是兩個互相衝突的原則,就像世界上對立的意識形態,而意識形態又足以影響道德行為,再延伸到法律。試圖去討論或解讀這些立論,能夠為道德和法律製造參考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