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築文閣:散文〈迴廊追憶〉

2021/06/30閱讀時間約 8 分鐘
                                文/戴佑安
今日是偶然回故地,獨自步行於建物之旁,繞行一周,光景仍在,無人相問。
待在池畔之邊,魚游如昔,歲月已逝。
說出口的是物是人非的從前。
說不出口的是光景流逝而去的如今。
除我之外再無一人的教學大樓頂樓上,若在夏天時,薰風徐徐吹來,能夠清楚地看到學校的婆娑樹影,隨風搖曳;冬天時,風急而冷冽、帶來刺骨之寒意。
然而這一切對於我已經不再那麼重要了,身為創作者所需要具備的敏感度也逐漸下降,現在幾乎近似於消無。
隨著無拘無束的自我意志所牽引,我來到了平台上高起的磚瓦上。
逕自一臥,感受迎面而來的秋風。
是的,季節此時為秋,正好不冷也不熱,最是適宜睡眠的季節。
秋日之尾,就是這麼愜意。
「有其他人嗎?」小聲的呢喃聲由我背後傳來。
可我不曾想過,居然有人會想與我共用這片狹小而寧靜的空間。
但反過來想,具備著「無限」可能的人類,相逢於「有限」的箱庭中也會是種必然,本就不存在誰先來後到之說。
「我在。」我起身並坐正身子,將一旁喝完的黑咖啡罐擺至牆邊。
來者略為遲疑了一下,待在樓梯的轉角另外一側,使我無法看清面容。
五秒鐘後,那個身影嘆了口氣,然後從樓梯轉角柱露出了半個臉龐。
若用詩詞來說明當下的情況,真可謂是「猶藉石牆半遮面」吧?
不過我一眼便認出來者的身分,是我的故友兼師父。
師父這個名號也只是其自稱的而已,並沒有實質上的特殊意義。
「果然是你,才會來到這邊。」
「唔……我們彼此。」
「你還不打算回來嗎?我們都還在等你。」
我聽著耳邊這道輕喚,很柔、很淡。
是啊,我並沒有再回去創作的規劃了,因為是我自己決定封住筆,停止自己的一切可能性。
「我知道每個人的人生都很沉重……更何況如果是受過創傷的人就更沉重。」聲音的主人頓了一下,接著繼續說:「那不是輕易就能對他人說出的事情,也不是他人該過問的,但我必須踏入你的內心。」
這話說得容易啊……
正因為昔日太過美好,所以人們才會身陷其中。
寧可留在原地徘徊,也不願繼續向前行走。
「抱歉。」我知道還會繼續被勸說下去,因此我趕緊阻止。
現在的我只是想寧靜休憩,當然可以直接離開這個位置另尋新處。
只不過是想說有個認識的人待在身旁也不錯。
「為什麼要逃?」
這聲音,不夾雜任何的責備,但卻充斥著無數的失望。
「啊?」
「已經過了那麼久,況且我也知道你不像表面上裝出來的那麼愚蠢,還有表現出來如同傻子般的快樂,只是在掩飾著內心裡的孤寂。」
「……」
「就算曾經笑過很多次,也都只是虛假的……而且眼眸身處,從來沒有出現過笑意,不是嗎?」
「這……我不否定。」眼看無法繼續沉默以對,我艱澀地應答。
「那為什麼要逃?」
又是同一個問題。
答案自然很明顯——因為早已不是該繼續做夢的時候了,隨著時間的流逝,人的心態必然會有所改變,為了生活必須放棄些什麼。
就像是那些在遊樂園之中的小孩,他們曾經擁有過廣大的夢想,就算陷入陰影也毫不在乎,總是認為黎明終將到來,黑暗亦會隨之散去──直到殘酷的現實將他們喚醒,隨著時間荏苒流逝,他們會發現所謂的兩全其美……那所謂的「大家都能保有笑容的世界」,只有存在於童話故事中而已。
「啪——」刺麻而腫痛的灼熱感由臉頰傳來,很明顯我被打了一巴掌。
這只不過是一種遷怒而已,我心想就這麼算了。
沒想過接下來會被壓制在地面,然後又被巴了一巴掌。
想要起身,又是一巴掌。
就算傷害量輕微,但累積下來的痛覺也挺令人不適。
更何況處於被壓制的情況下也無法輕易起身,這就是柔道中寢技的麻煩之處。
我放棄了掙扎,看見眼前那掉淚的面容。
其實除了我的臉頰的刺麻感以外受傷嚴重的莫過那攻擊我的手掌,都通紅了。
「還記得你當初在比賽奪下首獎,評比甚至超越我的那份小說嗎?」
聲音的主人已經涕不成聲,所言皆是嘶啞的苦處。
「我還記得。」當然記憶猶新。
那場我成功超越其他人,奪得第一的比賽只不過是在兩年前而已。
僅僅兩年。
長達兩年。
已經在歲月的磨蝕裡化作過往雲煙。
「那部作品的目的,那名為『群青』的小說,那不就正是你的意志嗎?」
我的意志?讓我想想當初的那部小說的概要——
用逝去的身影,來述說幸福為何物。
用不斷受傷來告訴重要之人自己的心意。
用一步一步來找到了夢想的過程。
找到了自己的真心。
找到了自己的弱點。
找到了自己的長處。
這是不斷前行的故事。
是追著向前走之人的故事。
即使前方是一片荒野,身為也依舊會有夥伴。
無論怎麼向前走,身旁也一定有人陪。
儘管曾失去一切,卻也會再度牽起聯繫。
雖然經歷過迷途,也依然走到了終點。
不要一再忍耐,而是理解自己與他人。
在岔路上面對軟弱,意識堅強。
憑藉著獨特的力量,必能尋找到眾人都笑的未來。
這是我寫的?明明還記得書名,卻忘卻了內容。
我的心裡原本就像是平靜的湖面,卻被突然投入了一顆石頭,揚起淡淡漣漪。
但很快又沉寂下來。
因為傍晚的低溫,她束起的馬尾放了下來,輕柔的髮絲披在身後。
原先坐著的她雙腿弓起,用被灰色袖口覆住的小手抱住雙膝
用平淡的聲音語道:「我該走了。」
忽然,一陣經過向晚的夜風徐徐吹來。
「再見。」沒錯,我是得道別才對。
這個世界不會有奇蹟。
奇蹟不過是因觀測和體系化不足而產生的錯覺,也就是所謂的「美妙的誤會」。
不過若是還有下一次的話,想必我還想繼續當個創作者——
我沒有說出這句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她逐漸走去、遠去。
然後我仰頭望天,長嘆了一口氣。
現在再回到創作者的舞台上,我起步已經太晚了。
如果沒有當初的封筆,也許我還不會這麼排斥。
我當初是被自己所沒有的覺悟給引退的,因為所謂的寫作者,一旦將全部的心神投注在作品裡頭,那內容會充分影響本人的情緒。
一道笑容、一場哭泣,全神貫注所撰寫的作品,甚至能夠牽動到藏在內心裡的深層意念——藉著文字的框架,從靈魂深處傳來撼動。
文字與意識,說穿了並沒有那麼複雜,每個人都能體悟或是理解,但又並非能夠輕易追尋到至高境界。
想要攀上傳說之巔,得到極致的感動,勢必會需要付出無數的努力與犧牲,那……在最後還殘留下來的,是什麼?
是空虛、是無。
以及永無止境的劫難。
我走在回家的大路上,天空突然轟隆一聲作響。
有人說過:「朋友、家人、師徒的意義就在於——你是我的軟肋,亦是我的盔甲。」不過這句話僅適用於沒有人背叛的情況。
一旦有人親手斬斷了彼此間的羈絆,就再也無法回到原本的互動。
接著漫天的銀絲開始磅礡落下。
風,刮面如刃。
雨,觸身若針。
我以為自己應該是更堅強的,但沒想到伸手要去抓住自己想要的東西,是多麼可怕,原來我什麼都不懂。
今後只剩我一個人自己走了。
當晚,我做了一個夢。
就像在冰雪消融過後,看到的絢麗奪目之花,盡情盛放。
或許在某個是世界線上我們是這樣。
櫻花基本都已經綻放,向視野里搖曳著淡淡的柔美色彩。
這麼一看,確實是適合賞花的好時候。
「……哇,比想象的更壯觀呢!」
清風拂過,落英繽紛。
彼此就在身旁。
這是約會。
「就說很漂亮吧?」
和她一起在櫻花樹正下方筆直地仰望。
今後等著我們的,究竟是什麼樣的未來?
「你快過來這裡,快點快點。」
「好喔。」
就像是好奇心強盛的小孩,我輕鬆地笑著。
花瓣飛舞,景色夢幻且美麗,特別是還有幾瓣落到了她的髮上。
這是恰到好處的點綴。
「……跟你說喔,我喜歡妳!」
「妳說過好幾次了。」
「嗯……」她那思考中的模樣,美得我無法測量。
「愛。」我伸手摸向她的頭。
她也沒有逃避,就這樣乖乖地讓我撫摸。
接著她得出了結論:「我想……我是全世界第一幸福的人吧?」
那笑容,也是破格的可愛。
「呃……妳啊,應該只配當全世界第二幸福的人。」
「為什麼?」
「因為第一幸福的人是我。」
無法克制自己的衝動,我把她給抱了起來。
之後我們在漫天飛舞的櫻花中,隨意聊天。
111級雄中青年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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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中青年社以校園刊物為根本,透過刊物創造作者與讀者的對話空間,以及與社會產生連結的機會。希望能夠與更多來自不同地域的人們合作、激盪,找到校刊更多的可能性,如同雄青社一直希望、也透過社團課將社員培養成的,對於「青年」更深的解讀——一個全方位的,追求創新的人。 雄中青年的故事,永遠有新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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