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函館小日子：帶孩子去旅行（下）

接續 函館小日子：帶孩子去旅行（上）、（中）

好事多磨，在這趟孩子期待、大人好不容易從勞碌工作中轉身的北海道旅行，竟然不只一次遇到下雨天。

初次帶孩子出國時，我準備兩套兒童雨衣，遇雨則幫孩子裝束起來，看似防範穩妥，實際上無比麻煩。上電車，趕公車，進地鐵，還有走逛偌大地下街；孩子動輒穿穿脫脫，大人單手牽緊孩子之餘，必須拎著濕淋淋雨具，以及那兩袋無止盡褶疊蓬鬆的兒童雨衣。質言之，所謂「雨天備案」如果孩子幼小，乾脆安排室內活動或許是方便選擇。——我們走進無印良品，久久停留順道飽餐真好吃，原因大約如此。

特地來喝一杯珍珠奶茶 北海道最大無印良品位於函館一幢品牌獨立的四層樓建築，地點在五陵郭公園電車站旁，交通方便，鄰近繁華大街。儘管並非人人是無印良品迷，卻都喜歡有設計感的木頭器具。我們散步至此，天空略顯陰沉，遂投入明亮溫暖的無印良品懷抱。

地下樓層販售食品和現做餐點。我們分別買來散裝炸物、烤肉片、海苔壽司、沾醬麵條，與其他人共同使用一張長條木頭桌。用餐區左方有手搖飲料專賣店，招牌圖樣是一杯杯珍珠奶茶，有台式傳統款，更有多種顏色珍珠添加在甜蜜飲料裡，顯得清涼。我們開始用餐後，一對中年男女來買台式傳統款珍珠奶茶，他們穿著光鮮舒適，頭髮無一絲毛躁，共點了三杯，一杯付帳後直接戳下吸管共飲，後二杯外帶。見木頭桌尚有座位，倆人坐下，正正經經的輪流吮吸珍珠奶茶，慢慢咀嚼吞嚥，偶爾輕聲細語，背景是整飭食品櫃和黑色鍛鐵吊燈。如果為眼前這一幕框成畫作，就是現代感滿溢的嫻雅從容；如果將眼前這一幕寫成劇本，我認為男女倆人最好不要是一對中年夫妻。無論如何，框外的我和丈夫一邊幫孩子分配食物，一邊遞水，匆忙底上演人生戲碼，再無暇去探討真實和虛構的界線。

無印良品式選書 一樓起始，空間中顯眼的綠葉植生牆柱朝上伸展，兩旁種種居家雜貨、餐廚用品、衣飾家具，似乎隨之而存在，自然共生。直到三樓，陳列商品改成木頭玩具、球池、扮家家酒套組，還有必須脫鞋的賞玩空間，孩子一見立刻發出置身親子館的愉悅感。

「這種玩具家裡也有，不要再摸再看再買了。」以前說過這種不解風情話語的我，轉念想想自己相似主題的書籍也重覆蒐集，畢竟只有浸淫其中之人可以感受微小差異其實是一種巨大縫隙，就此放寬心讓孩子去探索屬於他才懂得的宇宙。

當天小朋友極少，我和丈夫輪流陪伴孩子玩耍、叮嚀要收拾，間或在其他商品區踅身尋訪。多數商品在台灣都可以購買，無甚新奇，但這裡每層樓都放置無印良品選書，大半是手藝名家如柳宗理等人著作，手掌大的文庫本，易於攜帶，讓人願意信手購買閱讀，也像一件小禮物，可以連同器物一起購買，轉譯出贈送者的用心。

兒童雜貨區，則販售童書繪本，有環保、友愛、飲食等等主題，數量不算多但具體而微，封面畫風皆能融入無印良品展示櫃中，好似它就應該站在這裡說故事，輕撫每個小讀者的靈魂。我細細看過，決定挑選大森裕子和手塚明美的作品帶回台灣。

二位作家作品已被譯介到台灣出版，前此我並未閱讀過，單純被繪畫主題和風格所吸引。易於旅行攜帶也是考量。

大森裕子《麵包圖鑑》是典型的麵包繪畫書。奇妙的是，作者依照自己的標準將麵包區分為十四類，飽含著可愛藝術偏見的分類法。通常麵包教科書以麵團特質來分類，諸如奶油含量多寡、發酵次數，但是大森裕子將這些全打破。我嘗試理解其分類和舉例介紹如下：
A圓圓的麵包，例如，波羅麵包、圓形鄉村麵包。
B四方形吐司（帶蓋吐司），例如，生吐司、法式煎吐司。
C圓頂吐司（不帶蓋吐司），例如，英式山形吐司、美式培根蛋烤吐司。
D長條麵包，例如，棍子麵包、義大利麵包棒。
E滾捲麵包，例如，奶油海螺麵包、熱狗麵包捲。
F甜酥皮麵包，例如，可頌麵包、丹麥黑櫻桃餡。
G油炸麵包，例如，炸甜甜圈、炸咖哩包。
H水蒸麵包，例如，水蒸蛋糕、中華大肉包。
I調味鹹麵包，例如，印度南餅、披薩。
J三明治麵包，例如，希臘口袋餅、日式炒麵麵包。
K歐式節慶麵包，例如，德國結、法國香草面具。
L蛋糕麵包（快速麵包），例如，美式瑪芬、潘妮朵妮聖誕麵包。
M卡通造型麵包，例如，猴子、花圈、熊貓。〔註1〕

除了獨特分類外，作者深入做功課，為每一種麵包標註國籍，諸如，鹽漬櫻花紅豆餡麵包，屬於日本；歐式菸盒麵包，屬於法國；長條麵包夾魚露生菜，屬於越南。全書共一百零四種麵包，可以推測大森裕子要完成這一本書耗費心力甚鉅。

在大森裕子日文官方網站，她發表的日記中，可以看鑑她為了以麵包為繪畫對象，不但四方奔走購買麵包，甚至學習製作，弄懂材料和流程。儘管她經常說出，「等我繪畫完成，麵包的有效期限已經過去。」或者「家人在等待我畫完紅豆麵包，這樣他們才可以食用。」卻證明了一個創作者的用心。於我，每當關注創作者生涯，總會訝異，原來可以這樣把日子過下去，更願意去肯定每一種非教科書典範的美麗人生。

《麵包圖鑑》如今不在我家書架上，因為上面全部是閱讀越困擾的日文。它被放置在我的小廚房裡，每當麵包儲存盒空了，便拿出《麵包圖鑑》問孩子想吃哪一種呢？

另一本手塚明美《出發！一起環遊世界》已經出版中譯本。書如其名，是一本帶小朋友去旅行的立體書，書中小窗戶還可以翻開，獲得新的驚喜。我並不確定怎麼閱讀這本書？但是我四歲的小兒子完全不感覺疑惑，他非常堅定的把這本書當成玩具，閱讀時一定坐在地板上，將書頁全數拉開，圍繞著自己，從法國、英國、義大利、荷蘭、俄羅斯、北極、埃及，以至於中國、墨西哥、美國，一一看過，大聲唸出所知道的圖片，如巴黎鐵塔，如自由女神，如俄羅斯娃娃，或者追問，這個甚麼東西啊？他不知道每一則圖片和國家的連結，是一種象徵關係，卻已經完成自己的旅行。

一起來讀書吧 如果記憶無誤，無印良品的最高樓層是座位排列如台灣公立閱覽室的讀書空間，有許多學生模樣的孩子在此用功。後方則有其他行政區域。我在此地，安靜無語，很快又回到孩子暫時遊戲的樓層，看見二三個孩子在仿製的木頭廚具前勤勞，一個女孩在砧板上剁洋菇，另一個男孩拿湯匙攪拌碗缽裡的蘿蔔。爐火似乎被打開了，烤土司和燒肉的氣息蔓延，在兒童遊戲中，在我的函館記憶裡。

行萬里路，才願意閱讀萬卷書 每當我從一地旅行歸來，就莫名的熱愛閱讀該地作家書籍。例如，從西班牙歸來後，立馬將過去怎麼樣也讀不完的《堂吉訶德》一氣呵成，體會其國度精神。過去，只閱讀少數日本經典作品《源氏物語》，或者川端康成、夏目漱石等等名家著作，近二三年帶孩子在鄰近的日本旅行後，我有更多耐心站在日本書籍前，翻翻看看，親近一些曾經。

都說「行萬里路，勝讀萬卷書」我卻難以認同。畢竟像我們這種小家庭在函館自助旅行，無異於一般觀光客，吃喝玩耍，體驗膚淺，甚至天氣寒冷想躲回旅館，如何能有超越書本文字的深入認識呢？我的體會是，行萬里路，更願意閱讀萬卷書。以前認為距離遙遠、與我何干的書本，因為記憶連接、維度擴張，逐漸有廝磨反覆的意願。

我們小家庭在函館完成觀光客行程，回台灣後，碰巧閱讀日本翻譯小說原宏一《佳代的廚房》是略帶療癒意味的書。裡面有一段函館在地人市場的介紹（觀光客多去朝市吃海鮮飯）聊且筆記於此：

函館自由海市場那是規模有如食品超市似的、小小的建築物。一走進去，只見擺滿海鮮的專門店一間接著一間，一大早就來採購的客人到處晃來晃去。這個時段，客人大多是專業廚師。那些穿著長統靴、面目嚴肅的男人，以銳利的眼神，品評著才剛於六月解禁的新鮮烏賊、牡丹蝦、海膽、毛蟹等北國的漁獲。 當地人說：「如何？讓料理人無法抵抗的是市場吧？」

〔註1〕卡通造型麵包，乍看是一種模仿，實則不然，由於仿製卡通明星（如小丸子、史奴比、佩佩豬）必然涉及版權侵害，因此無論麵包師或者造型餅乾師，採樣時都會迴避，改以猴子、貓熊、章魚、旋轉木馬、音樂盒等等普遍造型作為版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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