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名為天涯海角的一隅 壹之一
2021/03/03閱讀時間約 5 分鐘
怎樣的人生才算是幸福快樂的？
擁有亮眼的學歷以及值得驕傲的工作和薪水，還是門當戶對的嫁娶與兒女雙全的婚姻？
或者缺一不可，以上條件都必須被滿足？
人生真的是困難，像是一場嚴苛的大考。誰都爭著想要那張寫著「成功」的標籤，誰都以為爭贏了一輩子就能過得快活。
殊不知並非人人都有足夠的運氣成為魚與熊掌的兼得者，更多的人在追逐的路上失去了自我，過著庸庸碌碌的一生。
程皓趴在地板上注意著樓下新住戶的動靜，他聽見男人和女人壓抑著音量相互攻擊，他聽見抽泣和嘆息，然後是東西砸落、器物碎裂的巨響。每一聲都飽含著對彼此的惡意與嫌棄。
即使是這樣，他們還是很好地扮演著自己的角色。程皓上課時總在梯間遇見夫妻倆一前一後，他們會堆起親切溫暖的笑臉，為他這個單親家庭的孩子遞上關心與祝福。
程皓不知那對夫妻究竟是以何種立場這麼同情自己，想必他們可憐別人時也在自我安慰吧？
樓下的夫妻有一雙兒女與他年紀相仿，面是見過幾次，但從未多做交談。
程皓打從心底同情那對姊弟。他自有記憶以來就沒見過母親，一直是跟著父親和父親那邊的長輩、堂兄弟姊妹相處。生活雖然算不上是愜意寬裕，也是和樂融融的一大家子。
「阿皓！在幹嘛啊你？」
門板被大力撞開，程皓嚇得連忙爬起。
「你在偷聽什麼？」
這個大大咧咧的少年是他最好的朋友，江楚桓。哥倆打小玩在一塊兒，程皓家裡上下沒有一個人不認識他的。
「沒什麼，只是你下次就算不敲門好了，也別用撞的進來。」程皓越過江楚桓身邊，指了指門板上長長的裂痕。「這個我回來時還沒有，你現在是要把我家拆了是嗎？」
「哪這麼誇張，不就小小一條縫隙而已。」江楚桓用指節扣了扣門板，把肩上的書包隨手丟到床上。「待會要不要來我家吃，我下麵給你吃啊～」他露出不懷好意的笑。
「我最近吃了蠻多的，先不用吧。」
「哇靠，都要期末考了還有女生願意下麵給你吃喔？」
「羨慕嗎？我教你啊。」
江楚桓父母在兩年前開了一間小麵館，因為兩小子的好交情，自然格外照顧程皓。程皓父親出差不在家或是懶得下廚時也經常光顧，程皓覺得江家真的是幸福的典範。
尤其江媽媽，某種程度上彌補了他缺失的母愛。雖然見面時程皓總表現得有點彆扭，但說到「孝順」這方面他恐怕更勝江楚桓。
「欸，待會吃完不用再跟著我爸媽忙進忙出了啦。」江楚桓一邊小心翼翼地爆出吉他，一邊小聲地抱怨著。
「我不做，難不成你會做嗎？」程皓打趣道。「你還會覺得不好意思啊。」
「我當然會做啊！」江楚桓不滿地反駁，手裡撥弄著幾個和弦。「都是因為你搶著先做了我才沒事幹的。」
「你是被你爸唸了吧。」
江楚桓被說著了痛點，也無心再和程皓鬥嘴下去了。他轉移話題，指了指程皓剛剛趴著的地方。
「我們家樓下......」程皓有些欲言又止，但想想只是和江楚桓隨便一說罷了。「樓下夫妻吵架，我擔心出事所以有稍微注意了一下。」
真是個聽起來敦親睦鄰的好理由。
「嗯？你們家樓下是不是著一對姊弟？」江楚桓若有所思地問道。
程皓訥訥地點了點頭，不禁好奇地回道：「是啊，你認識嗎？」
「認、認識就好了。」江楚桓的雙頰泛起淡淡的紅暈。「我剛好跟那個姐姐坐同一班電梯上來。」
程皓嗅到了八卦的味道，趕緊靠在江楚桓身邊坐下。
「你床這麼大，幹嘛一定要往我這邊擠啊？」
「你不會就對人家一見鍾情了吧？」
江楚桓嗖地一下站起身，姿態端正無比。「我肚子餓，先回家了——」
「等等！」程皓快了一步擋到門口。「還有我呢，你不是約我吃麵嗎？」
「那走——」
「你們家麵館這時間還在準備中，我們別現在過去添亂。」
江楚桓瞪著程皓，一副被迫妥協的樣子坐到了書桌前。「明天考英數是吧，我來背個單字。」
書都還沒翻開，便被程皓一把抽了去。「一見鍾情嗎？」
「不是。」
「你們在之前還有見過？」
「國、國中的時候......」
看著江楚桓結結巴巴的模樣，程皓真是被逗得樂極了。
「畢、畢旅的時候，我們，呃，各自和班上走散了。然後，呃，然後——」
「然後你們一起行動，再然後你就喜歡上人家了？」程皓雙手抱胸，一臉的笑。
「哪有這麼簡單就喜歡一個人的？我就只是陪他走走逛逛而已！」江楚桓的反駁連他自己聽著都覺得蒼白無力。「他弟弟當時和我同一間補習班，所以偶爾還能聊上幾句。」
「喔，結論就是你在畢旅時對那女的一見鍾情。」
江楚桓翻了個白眼，又重重地嘆了口氣，算是默認程皓的話了。
「那我問你，」程皓突然壓低聲量，神秘兮兮地挨向前。「那你......下麵給人家吃了嗎？」
「去你媽的！」江楚桓又從椅子上彈了起來，一張白皙的臉刷地通紅。「我幹你老師的你能不能好好說話？」
「沒有喔，現在不好好說話的是你喔。」
「我們家那時候還沒開麵館啦！媽的！」
笑語未落，外頭傳來奇怪的悶響。兩人微微一愣，心想應該是哪戶的傢俱、重物不慎掉在遮雨棚上了。
「啊啊啊啊啊啊！」
事情遠超乎他們想像，樓下傳來淒厲的女聲，將他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出事了！有小孩子跳樓了！」
江楚桓打開窗戶查看，覺得遮雨棚上躺著的人穿著怎會如此熟悉。
「阿皓，是她......」他的嘴唇不住地顫抖著，霎時失了血色。「怎麼會？」
程皓推開江楚桓，跟著往下一探，只見深紅色的血液正從少女軟綿的身子底下緩緩漫出。觸目驚心的一瞬讓他忍不住乾嘔，眼前有另一個女人的身影與之重疊，和他腦海中的某個片段詭異地似曾相似。
江楚桓衝出門，程皓卻仍然佇立在原地。
他無法自持地癱倒，眼睛卻瞪的圓亮。耳邊傳來的碎語夾雜著親暱的呼喚，越來越大聲、越來越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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