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保羅團契》應運而生,隔年唐哥黃姐接任輔導,團契從臨時成軍、到規模初具,質與量都穩定成長,而且正向、良性。唐哥英文名字Charlie,黃姐是Esther,和英國查理王子、聖經中的以斯帖王后同名,他們在職場和教會,都這麼被稱呼著,《保羅團契》不敢造次、直呼名諱,中規中矩、畢恭畢敬,一律尊稱唐哥黃姐。
生命長河、縱橫交錯,出奇不意的邂逅,豈止受益匪淺,查理王子和以斯帖王后,對《保羅團契》的影響深遠。
「這些年輕人,都很可愛!」
《保羅團契》十幾個人,一起到唐哥黃姊家,契友們和輔導第一次見面,有面試的誠惶誠恐、有相親的忐忑困窘。門一打開,聽到「歡迎!歡迎!」,看到兩張笑臉盈盈,所有人的所有七上八下,瞬間蒸發。那天,不只相談甚歡,更是相見恨晚;那天,第一次聽唐哥說:「這些年輕人,都很可愛」;那天,唐哥黃姐當著弟兄姊妹的面,點頭承接《保羅團契》輔導的職分。之後,幾次三番聽唐哥說:「這些年輕人,都很可愛」。
當年《保羅團契》的成員,都是二、三十歲,從唐哥的角度看,相對“年輕”,之所以“可愛”,唐哥「看見他們,就憐憫他們,因為他們如同羊沒有牧人一般」,而慈心大發,因此「看了他們,就愛他們」。從此,心心念念、也口口聲聲:「這些年輕人,都很可愛」。
「你們都是大人了。」
唐哥黃姐口頭接下《保羅團契》的輔導,他們只是說說、或是認真的?他們會不會出席聚會?他們會怎麼輔?怎麼導?會輔導多久?那時,沒人知道。
後來,大家都知道,他們的全然委身和良善忠心,不言自喻。每個禮拜五晚上,只要人在臺灣,唐哥黃姐一定出席《保羅團契》,一起專心聆聽、一起凝神思索、一起小組討論、一起開口禱告、一起放聲大笑、一起拍手叫好;任何吃喝玩樂,只要邀他們,一定共襄盛舉;挑對象、找工作,請問他們看法,一定幫忙分析利弊、出主意。有人結婚,他們不僅婚前輔導、主禮證婚、吃喜宴喝喜酒,還鬧洞房助興;團契退修會,他們可來勁,一起放風耍寶、一起手舞足蹈...;誰有個人需要或煩惱困擾,約好時間地點,他們好整以暇,全神貫注聽你說、問你問題,幫你整理思緒、給你可行的建議,為你禱告、明白神的旨意。
後來,大家也知道,唐哥黃姐擔任輔導的起手式是尊重,像告訴自己、更提醒我們:「你們都是大人了」。言下之意,我們不是乳臭未乾、他們不是超級褓姆;保羅團契不曾有"輔導勉勵"或"輔導訓話",也不曾出現聚會卡卡,等著輔導出手神救援的畫面。因為他們認定我們都是大人,所以,不曾頤指氣使、下指導棋,不會一言九鼎、緊迫盯人,而是平起平坐的對話:大人跟大人的對話。
「好啊!什麼時候你有空?」
曾經,我打電話給唐哥,約個時間、請高人指點,唐哥興沖沖一口答應:「好啊!什麼時候你有空?」。我依約到了唐哥黃姐家,大約晚上七、八點,他們一派優閒落座;離開他們家時,已經超過凌晨一點。不久後,又打了個電話給唐哥,顯然他沒有被上次嚇到,還是一樣明快:「好啊!什麼時候你有空?」。這次約禮拜天,我們一起吃中飯、邊吃邊聊,飯後我們在教會門口說再見。
只要想到這事,我還是不敢相信,自己怎麼會這麼不懂事!到別人家坐到半夜,完全沒有考慮到人家當天有多累、隔天要上班!但我更訝異的是,我竟然毫無自覺。顯然他們的言語、肢體,沒有任何暗示或提醒,以致我完全沒有意識到已經過了午夜。我也恍然領會:暢所欲言的條件不是口頭邀請,而是不需言說的真心接納和愛心款待。這個經歷儼然我的成年禮!我沒再找唐哥黃姐約談。他們打通我的任督二脈,傳授我吸星大法,我帶著一招半式,拜別師傅,闖蕩江湖。
不是唐哥黃姐特別偏愛,給我獨家優惠,《保羅團契》弟兄姊妹都知道,任何人找他們,不曾挑三揀四、虛應故事,唐哥黃姐一視同仁:「好啊!什麼時候你有空?」
按祂時刻,成為美好
《保羅團契》是一個時空限定的產物,既空前也絕後。
上世紀中葉起,孕育臺灣的時代氛圍,「來來來,來台大;去去去,去美國」蔚為風潮,無數學子,離台赴美,升學深造。北美華人教會站在屬靈的浪尖,為著福音的緣故,服事這些初來乍到的台灣留學生,無償提供實質協助和情感支持,更在屬靈上、給予引導。幾十年間,福音果效顯著,結實累累;因勢利導,極高比例在當地安家落戶,新的身分定位、新的信仰認同,落地生根,他鄉成了第二故鄉。
廿一世紀的臺灣留美學生,質變量變,人數呈緩降趨勢,年齡層往下遞減、物質面向上提升,鄉愁的排解和文化適應的途徑,有更迅速便捷的解決方案,也有更多元多樣的選項,教會介入的門檻拔高,分享福音的機會銳減。查經班服事臺灣留學生、帶領信主的榮景不再、光環已失。
兩個世代中介的廿世紀九零年代,冷戰落幕、鐵幕解體,風生水起、物換星移,政經板塊、碰撞挪動,臺灣留學生拿到學位後,即刻回臺就業的比例逐第攀升。學人歸國、遊子回鄉,北美查經班澆灌耕耘的信仰啟蒙、嫩芽初露,乍然從屬靈的原鄉、連根拔起,不僅橘逾淮為枳,更因為移植插枝不夠細膩,孕育熟成的情境還不到位,初熟的果子,奄奄一息、岌岌可危。客製化量身訂做的《保羅團契》,於焉而至。
一群在美國念書時信主的基督徒,九零年代學成回臺,找教會時,發生不同程度的水土不服,於是成立《保羅團契》,揪團取暖,複製拼貼共同記憶中的周五晚上“查經班”,提供靈性的支持,也滿足團契的需要,延續屬靈生命,以時間換取空間,從外來種進化為原生種,加入教會、成為肢體。
只能說是天時地利人和,時值盛年的唐哥黃姐,當下事業重心都在台灣,因緣際會嗷嗷待哺的《保羅團契》,一拍即合,堪稱天作之合。專業能力和靈命見證都有目共睹的唐哥黃姐,歡歡喜喜、不以為苦,攜手同心、服事《保羅團契》,樹立“信仰就是生活”的典範,陪伴弟兄姊妹們,結婚生子、成家立業,一一進入教會,在屬靈的家中,安身立命、追求長進,服事神、也服事人。
作為一個屬靈的中途之家,當所有的臨時安置,紛紛找到屬靈的歸宿,《保羅團契》完成時代的託付,正式謝幕。然而,唐哥黃姐傳遞《保羅團契》的屬靈DNA—“基督徒的人生,就是奉獻的人生”,融合每個人被造的特質,和神所賦予無以替代的使命,持續參與建立神的國度,如鹽調和、如光照耀這個世代。
神所作的,都必永存
唐哥黃姐和《保羅團契》,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當初臨危授命,作為提供聚會場地的教會,和一個獨立運作的團契,對接窗口的我,完成任務,離開《保羅團契》,繼續祈禱傳道,時候滿足,被教會差派到柬埔寨宣教,直到如今。
時間沖掉塵沙,留下那些晶瑩剔透、閃閃發亮的,才顯出他們的重量和價值。年長日久服事,我慢慢理解、漸漸開竅,才醒悟到,和唐哥黃姐「至暫至輕」的交集,竟然刻劃了「極重無比、存到永遠的」印記:
- 過去這些年間,每次只要看到年輕人胡鬧瞎搞又自嗨,留下爛攤子、還很白目,我依稀聽到唐哥說「這些年輕人,都很可愛」,彷彿看到唐哥讓人如沐春風的笑臉。我會猛然回到當下,再看看這些讓人七竅生煙的年輕人,一霎那間,他們似乎變得可愛了。
- 不乏有人到我們家漫無邊際、語無倫次,已然天長地久,我魂游象外、顏面神經抽蓄,卻每每似乎看到不遠處,柔和的燈光襯著唐哥的一臉專注,凝視、聆聽。我不禁強打起精神、刻意嘴角上揚,重新把眼神聚焦,凝視、聆聽,努力跟自己心戰喊話:他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們都是大人。
- 總有人要聊一聊、問一問,有時不無猶豫、躊躇不定,有時心存抗拒、相應不理,我會好像聽到唐哥那聲爽朗歡樂的:「好啊!什麼時候你有空?」空谷回音、繞樑不息!然後,被遠端遙控似的,我不假思索:「好啊!什麼時候你有空?」
無庸置疑,唐哥黃姐是上帝給《保羅團契》的禮物,一份遲到的聖誕禮物。1993年聖誕節,為了團契急切需要、又不知道在天涯海角的輔導,我們在神面前、捶胸頓足。幾個月後,唐哥黃姐翩然而至。也因此,唐哥一直是我心目中聖誕老公公的原型。他的溫暖、大氣、歡樂、和氣,笑呵呵地歡迎、接待、分享、款待,沒有滿頭華髮、不用大腹便便,就是一個如假包換的聖誕唐哥哥,一份送禮自用兩相宜的聖誕禮物。現在唐哥在主那裡,豈止好得無比!上帝收到這份永久典藏版的精品大禮,該有多快樂歡喜!
我只是《保羅團契》的過客一枚,銜命跑堂,船過水無痕。然而,生命影響生命,溫暖的心、冷靜的腦和尊主為大的靈,在唐哥身上無縫接軌、三位一體。我耳濡目染,有樣學樣,以唐哥黃姐為師,既是經師、更是人師;他們給我的教導,不是言教,而是身教。
這樣的身教和榜樣,是神賞賜我的屬靈產業,我領受承襲,滋養充盈,持續修剪,心意更新。二十多年來,柬埔寨鄉下的高棉人,受惠於唐哥在主裡的耕耘灌溉,開枝散葉、成了唐哥的果子。儘管緣慳一面,等到主前天家,看到唐哥前來歡迎,他們肯定爭先恐後跟唐哥說謝謝。
我不曾當面跟唐哥黃姐說這些芝麻綠豆的碎渣,他們服事過的人,如過江之鯽,應該回想不起枝微末節。但是,在主裡的愛心和勞苦,點點滴滴、必不徒然。連我都銘感五內,更何況上帝的好記性。
今天,如果我懂得看重神的工作、敬重神的工人,如果我的待人接物有點和藹可親,如果我的信仰和生活沒有脫鉤,如果有人曾經從我這裡受益,上帝知道為什麼!祂記念唐煥文弟兄的擺上,歸在他的帳上。
「你們作在一個小子身上,就是作在我身上。」
唐煥文弟兄 Charles Tang 1947.02.18-2022.02.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