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我是不是真的很失敗?」──《空橋上的少年》與M的來電(文/蘇筱芸)

2021/06/05閱讀時間約 4 分鐘
允許自己搖擺,允許自己流動,允許自己活得不要那麼「正確」、那麼「道德」時,是不是可以在生命的長流裡,得到更多支流傾注,以及更寬大的河道的包容呢?
(原文張貼於個人FB
天空落下大旱以來的第一滴雨,滴在手燒窯的小池裡泛起陣陣漣漪,滴在沉悶的日子裡,帶起即將迴旋的涼風。然後,我接到了M的電話。
電話中的M語氣昂揚自信,我幾乎可以想見她身上是穿著俐落合身的套裝,並且在和我對話的同時,正同步下達簡潔明快的指令。
靜靜地聽,聽窗外絲絲細雨在欄杆上在玫瑰花叢間在小魚嬉戲間傾訴著甚麼,「你知道嗎?我有好幾年,只要一到7/1號,就會傷心」,這句話我聽進去了,M的聲音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失去了厚度,反而和窗外那細微的雨聲一般,喃喃著,「大學聯考!我沒考好,好幾年都覺得自己是個瑕疵品,即便到現在,我還是無法擺脫對錯好壞,成功與失敗這樣的二元對立,你說,我是不是真的很失敗?
我笑了,「M,你用你否定的東西來否定你自己,請開放申論。」
申論主題就以《空橋上的少年》這本書來說吧。
前陣子,高職統測和國中會考都結束了,成績決定誰要上天堂,誰會入地獄,唯一的操作變項是作文,因為評分規準不一,難以被預測,因此飽受批評。體制的運作需要統一的標準,需要明確的指令,甚至有非黑即白的答案可供參考,所以「我們」養成了遵循標準答案的路徑,走入社會。
但是「我們」是誰? 你我他,代名詞?男人女人雙性人變性人第三性,性別分類?林志玲蔡英文習近平,符號指涉?其實,同一套教育內涵製造出高度相似的我們,集體面目模糊,負責聽話就好。
如同《美麗新世界》裡的伯納,會不會在胚胎培養時,不小心多滴了一滴化學藥劑,所以有了乖逆之徒?
《空橋上的少年》裡面有一堆無法好好在正規學校上課的瑕疵品,他們把醫院裡的日間病房當成了真實學校生活著,在這個小小天地裡面,一樣上課一樣念書一樣運動,只是多了精神科醫生的會診這一門課。
我以為從精神科醫生視角寫諮商晤談,裡面應該是充滿睿智的引導,但事實卻非如此,整本書可以說是圍繞在,「不知道」,這三個字做為出發點,去進行一段有形與無形的內在探索的旅程。
「正是你的不知道帶領你來這裡。如果沒有不知道,知道本身毫無意義」,醫生橫跨千里來到印度拉達克找答案,寺裡的喇嘛卻認為不知道比知道更可貴;陽旦村的民宿主人德吉教會醫生在沒有路徑的路徑上找路,「我們多少會迷失,但只要看到它(嘛呢牆),你就會知道你還在路上,它像個指引,讓你知道可以繼續走,但它不會告訴你你的目的地在哪裡」,而醫生和身為讀者的我,生活中隱形的嘛呢牆在哪裡呢,哪一個標的物能讓我確知我是走在該走的路上呢;最後,是那個曼陀羅,那個可以說在中間又在外圍的神祕的絢麗的曼陀羅砂畫,讓旅行者與閱讀者同時體會到宇宙的一切,其實都在來來回回的「之間」,在黑白兩邊穿梭著。
把標準答案、社會規範、良心道德堆砌成堅守是非對錯的高聳城牆,我們習慣活在這一邊,聽傳統的勸諫,走既定的道路,守道德的規準,日子就會像襁褓中的嬰孩,給足食糧便能讓她/他不吵不鬧,可是,又為什麼,有時撕心裂肺的哭聲是求一個熟悉的擁抱?那不是鐵絲小猴的冷漠可以取代,不是護士小姐的輕哄可以蒙混,我們的確是能分辨「我的」母親身上的味道不同於其他人。
所以沒有人應該是面目一樣的;世間上的事也不能只用二分法,或者簡化成模組去套用在各類型的問題的。把自己活得像鐘錘隨振幅擺盪,如渡船在兩岸間來回,承認黑與白之間灰色階是大部分的現實,允許自己搖擺,允許自己流動,允許自己活得不要那麼「正確」、那麼「道德」時,是不是可以在生命的長流裡,得到更多支流傾注,以及更寬大的河道的包容呢?
回到診療室進行諮商的醫生,放下了對有拒學症的朋城「你應該回學校」的期待,他選擇了「走走看,總會有一條路」、「就算回到原點,那裏也不是原來那個地方了」的方式陪伴他走一段世俗眼光並不通融的路,如同書封所言:
「太勇敢的人,太害怕的人,都不會來到這裡」。
M,這不是一個問題,這是一個提醒,提醒你徬徨時,只要靜靜地回到那個焦慮無助又同時自信發光的自己,覺察所有的當下都活在內心幽微的角落裡,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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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部小說來自一位精神科醫師之筆,描繪一名懼學的十七歲少年,在日間病房裡勇敢跨越恐懼的生命之旅;以及另一名年輕醫師,奔逃至拉達克一路追尋心中渴望的過程。雙線緊密交織,共同探問成長與自我認同的種種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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