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歌劇☆Revue Starlight 》-宿命的劇本與迎接它的三種方式

《少女☆歌劇 Revue Starlight》（日語：少女☆歌劇 レヴュースタァライト）是由武士道和Nelke Planning共同策劃的跨媒體製作企劃，推出了音樂劇和電視動畫作品。2019年11月3日宣布將在2020年初夏上映《少女☆歌劇 Revue Starlight》再生產總集篇以及預定製作完全新作的劇場版。2020年1月21日宣布再生產總集篇定名為《少女☆歌劇 Revue Starlight Rondo Rondo Rondo》，並將於2020年5月29日上映。(摘自維基百科) 本作的動畫劇情上主要是講述以聖翔音樂學園99期生的愛城華戀等人的故事。從外表上來看，本作不過是一般的音樂少女動畫，許多人確也被這樣的第一印象給勸退。然而實際上的故事並沒有很著重於樂曲的部分，而是在強調舞台少女們作為演員的成長與人生觀。在以這些舞台少女作為基礎的故事上，本作的核心主題實則為「命運」。在本作中的角色們曾無數次的將這兩個字掛在嘴邊，同時劇情也安排的讓這些角色無法選擇的相互爭奪，而她們所爭奪要扮演的角色身處的劇本更是在強調命運的不可逆性。從這個核心上，本作分別以劇中的三位角色詮釋了面對命運的態度。本文的目的就是要嘗試闡述本作在劇情上對「命運」的思想，並解構出面對它的幾種態度。

在講述本作中的哲理之前，其劇情必得先介紹清楚。本作的背景舞台聖翔音樂學園是擁有百年歷史的名校，主要是以A組來培育未來演藝圈的人才而B組則負責舞台構築。華戀等人屬於A組的演員育成科，每天學習成為一名演員所需的各式能力。值得注意的是，華戀等人在這三年的學園祭中演出的劇本都是相同的名為「Starlight」的劇本，目的是為了要從同一劇本中看出她們三年來的成長。每個99期生都期待著能演出此劇本的兩位主角，但同時也知道自己絕對比不過同期中頂尖的天堂真矢與西條克洛迪娜。正當華戀也跟其他人一般的感嘆時，幼時的青梅竹馬神樂光突然從英國的王立戲劇學院回到了日本，並轉到了華戀的班上。雖然華戀充滿熱情的迎接光，但她的態度卻十分的冷淡。縱然她展現出了不凡的實力，其他99期生也只是覺得她難以親近。在一次偶然中，華戀發現了光離開了宿舍而前往學校，被好奇心驅使的華戀在緊跟之下得知了驚人的真相。「Starlight」劇本中的主角竟是由一隻莫名其妙會說人話的長頸鹿舉辦的選拔中挑出的。99期生們無法逃避這場選拔，每一次被選中的兩人都得為了爭奪星之王冠而努力擊落對手的披風。根據長頸鹿所述，在這場選拔中奪得頭籌的意義不只是成為「Starlight」劇本的主演，更是會踏上命運的舞台，成為永遠綻放光芒的主角。華戀首先在初次的選拔中戰勝了認真且執著的班長純那。在另一方面，其他主角們的故事也開始轉動。真晝與香子各自與自己習以為常的搭檔分開，並對神樂光產生了敵意。華戀則是在接著的選拔中敗給了天堂真矢。因為華戀過於莽撞的行為，光被氣得離開宿舍，直到華戀追上她才得以和好。之後華戀戰勝了嫉妒光的真晝並化解了她的心病，香子與雙葉也分出了勝負。而後進入真正主線。在大場奈奈的回憶被揭露之後，筆者明白了動畫一開始並非故事真正開始的時間線，而是奈奈無數次的成為頂尖明星後得到的99期生首次聖翔祭舞台的再演，奈奈認為那一次的演出是最閃耀的，而她不想讓它消失。而隨後神樂光的回憶則翻轉了奈奈看上去自私的性格。在光的回憶中，筆者得知了這場為了選出新主角的選拔到最後竟會使被奪下第一名寶座的人失去對於舞台的熱情，因為明星的誕生需要熱情與閃耀作為燃料。筆者也在這時發覺了前面幾場的Revue都是「Starlight」的故事，因此這場選拔的過程實際上就是把這個劇本跑過一遍，也因為如此，在劇本中終將發生的悲劇也成為了會確實發生在主角們身上的事。所以奈奈的目的就是以自己的再演來保護自己珍視的夥伴。而長頸鹿卻引導她讓神樂光來到自己的舞台上以使劇本繼續演下去。在她接連被華戀與光打敗後再演就結束了，劇本也繼續進行。華戀與光在最後一天的選拔中僥倖戰勝了天堂真矢與克洛迪娜的組合，不過兩人隨即就像劇本中一般的被拆散，光為了保護華戀而把她打落高台，自己承擔悲劇的結局，一個人在高塔裡的舞台中進行無止境的再演。而在經歷無數時光後，華戀在自行解讀劇本後推測出了光的去向，她也跟著來到了高塔上。而光的擔憂被華戀消除後，兩人續寫了命運的劇本，原本在劇本中最後跌落高塔的女神再次爬了上來並見到了被關在高塔裡的同伴。這一次，兩人真正的一同摘下了星星，與之相應的兩人也一同獲得了光芒，並一起成為了主角。

本作的特殊之處在於主角們所追求的劇本並非只是純粹要演出的戲碼，而是真正會發生的事。也因此，劇中角色們的命運也就與主角們的命運產生了重疊性。因為每個99期生都對舞台有巨大的熱情，而長頸鹿看上去似乎是擁有強迫她們參加的力量，因此這一劇本就成了無法逃避的現實，必然會發生在主角們身上。在背景設定上，這樣的劇情是帶有宿命論內涵的: 「宿命論主張萬事萬物暨人類行動的發生均有其原因，而其結果並非人力所能干預；宿命論者認為，該發生的終會發生，誰都無法改變或阻止。宿命論者往往相信人世間的萬事萬物都已經由上帝或命運安排妥當，人的作為無法改變既定的安排，故任何積極的作為都沒有必要。」(教育辭典) 從上文中可看出宿命論的核心在於所有的事物早就被一股形而上的力量決定好了，所有的一切都是必然會發生的，人類只能順從這一安排。就算嘗試改變也不會有任何用處，因為形而上的力量是人類無法違抗的。就如同本作的背景設定一般，舞台少女相互爭奪對方的閃耀是無法逃避的，因為她們無法抵抗成為頂尖明星的誘惑，同時也是因為她們所演譯的劇本都是現實會成真的事。這個劇本對她們來說就是命運，持續的演下去也就會抵達她們的終點。換句話說，她們的命運早就被這一劇本給安排好了，因此這劇本也就能被視為在宿命論中使一切發生的那股力量。在背景設定上，作者將舞台少女的命運與劇本重疊，她們命運的不可違抗性就像是劇本必然會迎來終局一般的絕對，這個戲碼與她們的生命經驗緊密相連，亦即標題內所說的「宿命的劇本」。而在動畫中也能看見許多關於隱藏在本作中的宿命論思想之線索。舉例來說，在動畫第二話中，前一次選拔中因華戀的亂入而落敗的班長純那在得知她並沒有收到長頸鹿的訊息後相當憤怒: 「別開玩笑了，這肯定得無效的!為甚麼沒被選中的人要來妨礙我!」(動畫第二話10:50-11:01) 上述的話語所透露出的敘事邏輯在於一種對於「失去秩序」的恐懼。對於純那來說，她得以參加這次選拔是因為她足夠閃耀且「被選中」了，因此一切應該都是早就被確定好的事，她只需要跟著這個安排走就不會有任何的差錯。

從星見純那的態度中更可看出宿命論對人的影響以及從反面可推導回筆者那「本作含有宿命論思想」的論證。而在那之前必須先提及存在主義對人類的定義。所謂的存在主義指的是在二十世紀初興起的一種哲學思想，而沙特為其中的翹楚之一。存在主義大家的沙特是如此界定人類的: 「沙特認為「所有的人都先行存在於這世上，進而面對自己，然後界定自己」。這也就是說，人在毫無意識的存在中，先行存在，而後，再因為自己的存在，界定出自己的本質與意義。˙˙˙˙˙˙其實，在這世上並沒有所謂客觀的本質。「本質」皆由人的抉擇而形成。」(改自英文文學與文化資料庫) 簡而言之，沙特認為人類只是一個客觀的存在，也就是說我們實際上只是一個在生物學上存活的客體。在最一開始，所有的人類都是相同的存在。每個人開始展現出差異性的起始是當人以自己的意志作出抉擇的那一刻。人類的生命之所以能綻放不同的色彩是因為我們都有著不一樣的生命經驗，而獲得經驗的根基是我們所做的抉擇，由抉擇所得到的經驗則會塑造我們的人格與存在意義，這些東西就是我們的「本質」。換句話說，唯有當我們自己做出了抉擇時，我們才會與他人產生差異性。由此處帶回本作的討論。筆者認為宿命論對人的影響正是剝奪他們界定自身本質的條件。人要界定自身本質必須依靠抉擇，但宿命論卻要告訴他們這個舉動的無意義，因為一切早就都被決定好了。從純那自己的話語來看，似乎她是擁有自我意志與抉擇的權利的: 「只會不停學習的我，第一次找到了閃耀的夢想，並不偉大也不聰明的我，也有只屬於我的星。」(動畫第二話18:54-19:05) 上面這段話若是去脈絡化來看則很容易使人產生誤認，筆者若是單從這句話來看也會認為純那是個自主追求夢想的人。然而放在本作中就不是那樣了。確實純那說過她要抓住自己的命運，但她對此的作法卻是參加長頸鹿的選拔。而長頸鹿的確對於牠辦的選拔有特別的說法: 「頂尖明星，是要踏上命運舞台之人，釋放無限光芒，綻放無盡閃耀的永恆主角。」(動畫第二話17:09-17:15) 長頸鹿的說法是成為頂尖明星的人要踏上命運的舞台來成為永恆的主角，但這一切都只是牠自己的想法，而純那卻將這個早就被安排好的角色當成自己的命運。純那終究是沒有自己的意志，她不過是在聽從別人的安排去追求一個遭到錯認的「命運」。筆者認為她並不能算是做了抉擇，在一開始就被框架限制住的她至多只能算是作了「選擇」。純那此處表現出的恐懼與氣憤是因為她相信只要照著長頸鹿的安排走就能抵達自己的命運，但什麼都不知道的華戀卻突然出來打亂她的計畫，而她並沒有想過在劇本安排之外的可能性。其核心在於將自己的命運視為一個早就被安排好的劇本，照著走就會得到結果，她的這個態度正是宿命論的思想，同時也再次證實了筆者的宣稱。

而筆者在標題中所提及的三種面對命運之態度則是藉著主角們要出演的「Starlight」劇本帶出。這個劇本講述的是兩個女神在其他六位女神的指引下試圖摘取星星的故事。雖然兩人最後有成功抵達目的地，但一起摘星的目標卻失敗了，一個女神雙眼被光芒刺瞎，另外一個被留在塔上，這齣戲碼中最有名的台詞之一就是「兩個人的夢想是無法達成的」。這齣戲碼獲得人氣的關鍵即是因為其結局的悲劇性，就像華戀在第一集中說的那樣: 「美麗又淒涼，同時也很熱血!」。單就劇本的內容來看，這齣戲就已經傳達出了與主題切合的宿命論思想，同時也是一種對於進步思想的反動。在主流的劇情向作品中，大部分作者總是喜歡寫一個美好的結局，特別是在主角們努力一番之後，因為這符合人們對於「付出就有回報」的積極想像，這樣的作品至多不過是一種偽物，它只是一種幻想的具現化，並沒能真正反映現實。相對的，本作則確實的傳遞了現實的概念，縱然在柏拉圖看來仍有許多問題: 「藝術創作的來源就是模仿現實世界，且常依賴不可靠的主觀情緒或情感。再者，依照柏拉圖的擬仿理論，現實世界本身已是形上理型觀念的再現;因此，藝術作品僅能夠被當作是「再現的再現」，是一種比經驗世界還要虛假的再現幻象，只會讓人離真理越來越遠。」(《批判思考-當代文學理論十二講 》p50) 確實，文學作品不過是一種對於現實的模仿，它與真正的現實仍有相當的距離，而本作的劇情更是連現實的邊都搆不到。但它卻有明確的傳達了以劇本的樣態呈現的現實性，也就是「努力未必會成功」。或許不努力絕對不會成功是客觀事實，但更多的例子是付出了所有卻仍功虧一簣，這就是現實世界的殘酷，同時也經由「Starlight」的劇本得到了正確的傳達。從藝術品的角度來看，這個劇本深刻的思想性該當得到讚賞。但可怕的是它竟然與主角們真正的命運重疊。而筆者察覺到這個事實的源頭是來自於一到九集中所有出現的Revue曲恰好對應了在劇本中出現指引兩位主角的女神們，而第十話中雙人組對決時的曲目「摘星的Revue」正是劇本中的戲碼，筆者因此確定了主角們被迫參加的選拔正是「Starlight」的重現。也因此，劇本中的一切都是會發生在她們身上的。那麼，將這個劇本演譯到最後的結果就是剩下的兩人將面臨跟劇中主角一樣真正意義上被迫分開的悲劇。將命運交給有完美結局的劇本理論上是沒有問題的，但這種悲劇結局加上劇本與主角的重疊性使得這個宿命的劇本成為了必須處理的問題，三種對應的態度也由是產生。

首先作出應對的是大場奈奈。在最一開始的時間線中，她對於眾人的態度就像現在一樣的好。她作為高一的新人與同期的夥伴一起參加了第99屆的聖翔祭公演，她對於第一次與朋友一同準備與努力的時光深深眷戀，從以下描述可看出: 「寶石燃燒一般的閃耀，繽紛彩虹一般的幸福時光。」(動畫第七話16:41-16:46) 她認為所有人在還未改變前所交織出的友情與熱忱是她心目中最棒的舞台，但是這個舞台只會有一次，沒有人能創造出相同的舞台，光是演員的心境就不會相同，而這就會對演出產生影響。奈奈曾嘗試著向周遭人建議演出相同戲碼，卻被指出舞台少女應該要日益進化，其他人想演出的是更好的舞台。在奈奈升上二年級後，當初一起公演的99期生們有一些離開了，剩下的也不再是當時的心境。感到失落的她產生了想再次見證當時舞台的想法，她立刻就得到了長頸鹿的召喚而參加了選拔。一直都在隱藏真實力的她實際上比在前幾話中被觀眾與劇中人物公認最強的天堂真矢還要強上數倍。因此當她決心堅定後便輕鬆的瞬殺對方，不費吹灰之力的奪得了選拔的勝利。獲得優勝的她向長頸鹿要求進行99屆聖翔祭的再演。若是停在此處，觀眾很容易就會產生奈奈十分自私的想法，而實際上她這個行為的確也是把整個同期生甚至世界都牽扯進來的自利舉動。然而真相並非如此。從第八話中她與神樂光對決時的話語可得知她真正的目的並非是單純重現渴望舞台的自我滿足: 「痛苦、離別、挫折，從這些折磨舞台少女的東西中，用我的重演來保護妳們!」(動畫第八話16:44-16:51) 就像華戀對她的評價一樣，她的確就像大家的香蕉一樣為眾人提供著營養，而筆者認為這對她造成的影響是奈奈本人確實也以自己的這個角色為榮，因此才會使她產生盡到角色責任來回報眾人的想法。但光靠這一段還不足以將奈奈與本文主題作連結。從奈奈在第八話最後敗給神樂光後說的話筆者確定了她是知道真相的: 「妳知道嗎，小光? Starlight終究是悲劇，結局一定是分別。這樣好嗎?妳和華戀…遲早妳會與她對決的。」(動畫第八話21:40-21:57) 從上文可以得知奈奈是明白知道這場選拔到底在幹嘛的，她知道長頸鹿正在讓舞台少女們將這個劇本的內容親身演譯過一遍，再加上這個舞台相互爭奪閃耀的性質，她知道最後結局必然是悲劇。也因此，她的目的用最精確的詞來說就是要防止悲慘的命運發生在自己重視的夥伴身上。不過，從「一定」與「終究」等字眼則可看出她仍是被宿命論的思考給影響著，因為她認為這個悲劇的結局早就被決定好了且無法改變，以此想法為基礎便可得知她為何要採取輪迴的做法來處理這個問題。因為她不知道如何改變命運，所以乾脆使其永遠不要抵達。從劇情邏輯上來說，這段看似突然插入的沉重輪迴劇情其實十分合理。若是有注意第一話開始的時間線的話便可發現聖翔祭已經到了第100屆，與奈奈心之所向的99屆加起來恰好是第二次。第一次公演是新生們最原始的實力，因此憑當下狀況決定主角等是沒有問題的。但當第二次公演開始時，每個人就有了「這次一定要拿到主角」的願望，長頸鹿也才能順勢開辦這個選拔。奈奈是在第二次公演著手準備的時間線上體驗了所謂的選拔，原本只是想回溯時光的她藉此得知了真相，也因此才開始了無限的輪迴來保護其他人。

而她所經歷的這個輪迴在本質上與《魔法少女小圓 》中的曉美焰體驗的永劫回歸不大一樣，曉美焰的永劫回歸說是回溯過去實則為穿越平行時空，同時她的經驗也對她的心境造成了漸進式的影響。大場奈奈則不同，她的時光回溯就是確實的將時光倒回高一，而她的心境並沒有過大的改變，她只是單純的享受著她的再演。若說曉美焰的輪迴與米蘭˙昆德拉所詮釋的永劫回歸較為相符，那麼大場奈奈的輪迴就更接近尼采原始理論的本質: 「「你瞧這個瞬間!」我繼續說下去，「從這個瞬間之門道，有一條漫長的永恆的路向後伸去:在我們背後有個永恆。一切能走的，不是都該在這條路上已經走過一次了嗎?一切能發生的，不是都該已有一次發生過、完成過、曾在這條路上走過去了嗎?」(《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p224) 尼采所提出的永遠回歸主要是在講述在未來發生的一切現象都是過去所有現象的回歸，也就是說人類的生命經驗其實是不斷再重複的。若是把這個理論放在現實的脈絡中，筆者可以列出無限種證據來反駁，但放在本作中正好。因為對於大場奈奈來說，她的未來就是過去，而她的過去就是未來。她所經歷過的99屆聖翔祭早就已經在她的生命道路上走過了無數次，而她將要體驗的未來仍然是在過去早就發生過的99屆聖翔祭。她的再演就是使過去發生過的現象在未來不斷回歸，也就是永無止境的輪迴。而藉著她的輪迴則可看出她面對命運的態度就是「逃避」與「自我欺騙」。她已經知道命運的結局無可避免，於是便只好將眾人困在時間的迴圈中來欺騙自己那個悲劇的結局永遠無法到達。

而第二個作出對應的是神樂光。她在本作中有絕對的重要性，本作可說是由她與華戀的約定貫串而成。她作為華戀從小一同玩耍的青梅竹馬，在與她一同欣賞「Starlight」之後同時被舞台的閃耀深深吸引，因此立下了一同成為明星的約定。她在很早就前往英國的戲劇學校留學，目的是為了使自己更加精進。而她剛到英國後不久就被長頸鹿找去參加選拔，原本她對於此事仍是充滿疑惑，但長頸鹿告訴她勝利者可以成為頂尖明星後就激起了她參加的慾望，想要完成約定的慾望使她犯了致命的錯誤，也就是忘了問長頸鹿細節。因此，她在最後一場比賽失敗之後就被奪去了所有對於舞台的熱情與積極以作為優勝者的燃料。在這次慘痛的經驗之後，她也得知了真相，也就是長頸鹿所舉辦的選拔的劇情會與當時要選出主角的劇本重疊，並且有著互相爭奪的本質。因為她已經親身體會過才能明白這個選拔會讓劇本的劇情發生在演員身上，同時也會直接影響她的命運。而在第八話中長頸鹿對她說過的話則可證明她明白之後會發生的事: 「總有一天，妳將會和那女孩為敵。」(動畫第八話14:41-14:44) 這句話直接講明了她與華戀終究要在選拔上互相爭奪，只要兩人的初衷都沒改變，那麼互相爭奪就是她們無法迴避的命運。而她的到來恰好成為奈奈的輪迴中的一個變數，在大場奈奈的永遠回歸中可以無限次的維持同一狀況，因為所有的條件都一樣，因此變數都掌握在她手中。但是神樂光的實力奈奈並不清楚，同時她也因為自己的實力而過度托大，這兩項因素加上光在與她對決時的突然成長使她敗給了光，輪迴也因此被打破。而她在第八話中說過的話已可隱約看出她對待命運的態度: 「我不能奪去華戀的閃耀，但是…如果我不打敗所有人，閃耀就…」(動畫第八話18:48-18:55) 她很清楚會發生什麼事，而她是打算去面對這個命運的，但她實際上並不想將華戀牽扯進來，就算她已經在前幾話中被華戀激勵過，她還是會害怕奪去華戀的閃耀，她在與華戀一同摘星的夢想中同時也帶著一點猶豫就是這個原因。然而她對於摘星的夢與華戀有著顯然不一樣的理解，她認為達成這個夢想的方法是藉著在長頸鹿的選拔中一起合格。同樣的，她也被宿命論束縛了思考框架，因為她也相信自己必然要按照某些特定步驟來走才能抵達自己的命運。筆者認為這個想法也是她在第10集中將華戀打落高台的原因之一，因為她相信一切都是早就被決定好的，因此當長頸鹿一說只有一個人能合格時，她輕易的就放棄了。但她並沒有奪走任何人的閃耀，她以自身來做為命運舞台的燃料，並自願被永遠關在舞台之上。到這裡，她對命運的態度就非常明顯了。她願意接受命運，只不過她選擇自己承擔悲劇。

而神樂光在作出承擔一切決定的同時，她就違反了跟華戀一起成為明星的約定，但她執行的卻絲毫不手軟。若是將其放在其他文化脈絡中，她或要被譴責為背信棄誓或言行不一，但在日本，她的行為正好顯示出了他們特殊的道德觀: 「日本人關於忠、孝、道義、仁和人情的模式正體現出了他們的人生觀。他們把「人生的全部責任」看作地圖上可以分割開來的區域。用他們的話說，人生由以下組成: 「忠界」、「孝界」、「道義界」、「仁界」及「情慾界」等等。每一範疇都有各自特有的詳細規則…」(《菊與刀-日本文化的雙重性格 》p209) 藉著上文可得知看似極為保守的日本反而在道德上相對的有彈性，他們並沒有一個固定不變的道德規則。但是相對的，他們在各個領域都有細緻的規範。而他們有時會作出在外國人眼中看似前後不一的行為是因為他們從一個「界」切換到另一個「界」。我們覺得通常或普遍的事在他們看來可能是需要用不同的道德標準來應對的事。另外需要注意的是，他們的道德界也有先後的順序之分。對於現今的大部分國家來說，我們通常會以追求自我或是完成個人目標作為道德，但日本則並非如此。相反的，他們更加重視團體: 「日本人在評判自己或者熟人的生活時用的是同樣的標準。在意願和責任發生矛盾時，一個人如果關注了自己的意願，就會被視作是弱者。」(《菊與刀-日本文化的雙重性格 》p223) 也就是說，盡到對群體的責任是他們更加看重的，他們認為人有義務為了群體來犧牲自己的意志。由此，神樂光看似不一致的舉動就有了解釋。當然，她與華戀的約定是她認為自己該當遵守的道德，但這只是她道德的其中一個「界」。當她知道自己成為冠軍會造成其他人的閃耀被奪走時，她的應對模式就切換到了「道義界」。她當然需要完成與華戀的約定，但她也有義務盡到對群體的道義，她不能為了自己的慾望而奪走其他人對舞台的熱情。而當這兩項道德被放在一起比較時，對於群體的道義會被置於優先地位，因為她與華戀的約定是較偏向個人意願的。從日本人獨特的道德觀來看，將個人意願置於道義之前的會被瞧不起，而身為日本人的她自然會受到影響，由此便促成了她「保護其他人」的選擇。由此更可進一步得知她選擇以獨自承擔來面對命運的原因，她不可能是真心想要做這種事，但她強迫自己必得實行對群體的義務。從一方面來看，這代表了這一道德觀是確實深植在日本人心中的。但從另一方面來看，這其實是因為以自利的理由而傷害群體這件事所帶來的罪惡感是他們無法承擔的。

而第三位對所謂的命運作出對應的是愛城華戀。原本的她在99期生中只是接近吊車尾一般的存在，但她時刻都沒有忘記與光的約定。她一開始只是每天努力的練習，直到她誤闖了長頸鹿舉辦的選拔。為了保護快要被純那打敗的光，她竟然直接中途進入了選拔並拿下首勝。因為純那的言語造成的刺激，她心中成為頂尖明星的夢也因此復甦而使她更堅定的參加選拔。她驚人的成長速度使她接連獲勝，甚至在最後還與光一同戰勝了天堂真矢與西條克洛迪娜的組合。而與她的超高速進度相悖的是，她直到第十話才真正意識到這次選拔的真正本質，表演者與角色重疊的命運。而讓她體認到這點的正是將她從高塔上擊落的光。就像劇本裡的主角說的一樣: 「兩個人的夢想是無法完成的」，眼前的光彷彿像是為了實踐這句話一般的親手讓她墜落。但這只是由他人來示範這個選拔的現實，還無法證實她的確實理解。真正能證明她理解狀況的是在第十一話。在光消失一段時間後，用盡一切方法都無法聯繫上她的華戀終於想到了要去看「Starlight」的原始劇本，千辛萬苦的將英文版翻出來的華戀終於從隱藏結局中找到了光可能的去向。這個動作顯示出了華戀有理解到劇本發生的事對演員本身是有影響的事實。但是與前面兩位角色不同的是，華戀沒有以任何話語表現出她認為這個劇本就是她們的命運，她的態度全然相反，以下文可證: 「為了償還企圖摘星的罪過，留在了那個舞台，但那裏不是我們的舞台，我們還沒有登上那個舞台，我們的舞台還沒開始!」(動畫第十一話16:23-16:45) 藉上文可看出華戀從根本上就否定了這個「宿命的劇本」。對於她來說，這個舞台與劇本並沒有長頸鹿賦予其的那種意義，它們就只是客觀的存在。最一開始這個舞台能有長頸鹿所說的那種意義也是源自於參加者對其的信賴，這個由創造者與接收者共同創造的概念才是真正讓這個舞台與演員的命運重疊的原因。就算長頸鹿有意要這麼做，也是要由參與選拔的演員們相信自己的命運會被這樣安排才能使整個運作機制成立。否定這場選拔客觀定義以外事物的華戀再次闖進了光所在的舞台，雖然交手沒多久後又被打落高台。但這一次，她沒有再接受光將這個舞台當作自己命運的說法，應該說她一開始就不認為這個選拔有決定演員命運的資格。抱持著這個想法的華戀在被打下高台之後並沒有像之前一樣一蹶不振，而是自行創造了新結局。如果說原本的結局是兩個女神終將分離，那麼應該也會有從塔上跌下之後重新振作，為了奪回摯友而爬回塔頂的女神。回應著華戀的想法，舞台再次升高，將她帶回光的身邊。就算光仍然恐懼自己會奪走華戀的閃耀，但華戀卻絲毫不在意: 「就算被奪走也不會結束，失去的閃耀也不會消失，每當我踏上舞台，我都會重新燃燒而重生。」(動畫第十二話17:50-17:57) 上文所透露出的概念在於華戀並不認為這個選拔有辦法對自己的閃耀造成任何影響，因為她一直都認為閃耀是由自己創造的。也因此，她面對命運的態度也就可由是得知。她並不認為命運是一個先於其他事物而存在的概念，她認為命運是可以由自己創造的。要是長頸鹿要讓她們的命運與劇本重疊的話，那麼她就自行創作符合她需求的結局來演繹自己的人生。

她自行續寫結局的這個過程包含其思想在內與尼采的哲學相輝映。對於道德價值與精神，尼采曾以巨龍與獅子的譬喻來詮釋他對於這塊領域的想法: 「精神不想再稱它為統治者和神的這條巨龍是甚麼呢?這條巨龍的名字叫做「你應當」。可是獅子的精神卻說「我要」。……綿延千年的各種價值閃耀在這些鱗片上，一切龍中最強大的龍如是說: 「事物的一切價值-閃耀在我的身上」。……創造新的價值-就是獅子也還不能勝任:可是為自己創造自由以便從事新的創造-這是獅子的大力能夠做到的。」(《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p49-50) 以本作的脈絡來看，由長頸鹿所設計的這一整套命運的舞台與劇本就是尼采所說的巨龍，它們不斷在告訴這些舞台少女們「應當」怎麼做才能達到她們一直在追求的命運。而這個選拔的體制過於龐大，它以一套完備的制度甚至是實際的成果來使舞台少女們內化這個由他人給予的概念。她們本來都有自己的想法，但當進入選拔之後，整個選拔的所有細節都在將她們帶往長頸鹿想要看的方向。與之相反的，華戀並沒有將自己的思考往長頸鹿誘導的方向帶。從她在十二話中對光所說的話並沒有表達認同便可看出。在其他人都接受了這份「你應當」的同時，華戀優先考慮的卻是「我要」。從上述引用的話語中可明顯的看出華戀沒有去順著長頸鹿的邏輯來執行所謂的抵達命運的行為，她優先考慮的是她想怎麼做以及她想與光一起做些什麼。而這正是因為她擁有像尼采所說的那種獅子的精神，一直以來都是離經叛道以及問題百出的她在這時反而能不受常規限制，因為她根本不在乎。而她的精神早已遠超尼采所說的獅子。在她向一切「你應當」說不之後，她用著這塊自由的空間進行了「創造」。在劇本上，她拒絕了一個被預設好的結局，她續寫了自己的結局，掌握了自己的命運。在舞台的熱情(閃耀)上，筆者所引的17:50那段話完全點出了長頸鹿所設下的這一選拔之盲點。對舞台的熱情並不是可以量化的東西，沒有人可以真正的「奪走」它。長頸鹿說命運的舞台需要奪去其他舞台少女的熱忱來作為燃料，華戀卻清楚的明白人的心就是能無限燃燒熱情的素材，因此她沒有接受光所說的「這樣…就會…」的說法。除非她自己先放棄了，不然時刻都在變動的舞台每一次都將使她的心靈產生新的熱情，綻放新的光彩。這也再次證明了她對於命運的態度是不同於其他角色們被動接受的積極創造。

本作所要講述的命運藉著華戀與光的最終和解劃下了句號，而整體的劇情也有了如同金字塔一般的完整結構。在最一開始，幾乎所有角色都被蒙在鼓裡，所有人的毫不猶疑的相信這場選拔就能抵達她們的命運並深陷其中。而到了中段，真相在奈奈與光的回憶下被揭露，原來這次選拔的一切將與她們的命運重疊，且最終將是與劇本結局一樣的悲劇。劇情從那時起就急轉直下。到了末尾，在光對於悲劇結局的接受與自我犧牲下，本作看似就要被定調為宿命論思想的作品，亦即人類的命運終究是先行被決定的，無法自行改變，而劇情也將停在一個台階上，完整講述主題但沒有任何突破。華戀在最後的強行闖入與自行續寫結局則是將本作的結構硬是拔高了一個尖。這段劇情並沒有偏離命運的主題，反而還緊緊相扣。但它並沒有順著前十一集宿命論的脈絡在講，而是脫離其框架且宣稱命運是可以由人自行創造的，相對之前的框架與限制，這段劇情讓本作要講的主題來到了新的高度。除了劇情之外，本作所呈現的三種面對命運的態度也恰好也是我們可以學習的。在面對必然發生的變動時，無法或不願面對的人選擇將自己困在過去的迴圈中來欺騙自己。相信一切早就有其安排者隨波逐流，讓自己被這個變動帶往這個變動意圖前進的方向。本來其實就沒有甚麼命運，但要是人隨便的就相信並跟著潮流走，那原本不該產生影響的事件就會真的成為命運。而勇於創造者會捉住這次改變，將它扭轉成自己想要的方向，掌握住未來。《少女☆歌劇 Revue Starlight》把一個看似無能為力且由他人掌控的世界觀講述到最後並不是一個悲觀的結論。所謂的命運，終究是要由人類親自去創造與賦予意義的。人生可以有千百種樣態，但能讓它以自身期待之姿綻放閃耀的永遠只有人類自己。沒有人能生產名為「你」的產品，只有你能生產你自己。

參考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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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p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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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菊與刀-日本文化的雙重性格 》p209

15. 《菊與刀-日本文化的雙重性格 》p223

16. https://www.agefans.net/play/20180172?playid=3_11 16:23-16:45

17. https://www.agefans.net/play/20180172?playid=3_12 17:50-17:57

18. 《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p49-50

19.https://home.gamer.com.tw/creationDetail.php?sn=4083035

作者:李佾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