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雷警示,雖非劇情的直述或訴說,為了討論相關議題仍有所取捨,介意請斟酌閱讀
淚水沾濕了煙花,就此綻放不出火花
追夢,就像徒手攀爬一道由天而降的梯子,看不見頂端,還總是搖搖晃晃,讓人越爬越慌,但要就此放手,卻又不甘心僅此,只好掛在半空,假裝沉醉、假裝還能盼望。然再怎麼掩飾,黯淡的雙眼,還是會出賣它的主人,傾訴所有的心境,不論是疲憊、不堪、沮喪或怨嘆,紛紛堆在肩頭,讓人越走越萎靡──我們這也才理解,原來不是向著天空爬,就能觸碰到雲朵。
到頭來,反覆擠壓人心的坎坷,榨乾了逐夢的熱情,並且使人開始厭惡自己,厭惡這一場由自己起頭的長征之旅。 至此,就算夢想本是潔白的牆,也都隨著信心的坍塌與現實的啃食,斑駁而龜裂,沾染上數不盡黴垢,迫人的臭味,瀰漫、塞滿了生活的空洞,卻依然無法填充出踏實的下一步。
對照到《喜劇開場》這部日劇,前述的情感描繪,不只是故事的終點,更也是起點。本劇一反常態,從主流價值鄙棄的失敗來切口, 深深挖掘關於逐夢的掙扎,卻沒有打算揮打出逆轉的戲碼,就只是幽柔地講講放手這一件事。即使如此,鬆散的故事,還是扣緊了層層的寓意,暈染開來,讓人越品越深刻,越嚼越滋味。
其中,最讓筆者觸動的片段,就是關於逃避或說放棄的詮釋,劇組運用中濱以及春斗的哥哥來共述,點明挫折引發的反彈,就算是一貫成功的人,也承受不起衝撞,所以才需要躺在地上,甚至把自己封閉起來療傷,以便收拾自己的心碎。
面對中濱的揭露,眾人就是靜靜地聽,以溫柔的雙眼接住她,不鹹也不甜,雖然無法讓人站起,卻足以讓人按下自責的暫停鍵。此時彼刻,就算是洗腳的白毛巾,都讓人感到撫慰,被接住這件事沁入心脾,促使中濱感到久違的自由與自在,雖然仍找不回過去的幹勁,自我批判的鬆綁,還是讓死水一般的內在,又再次流動了起來。
這只是一個短小的片段,卻像是整部作品的楔子,轉動所有人開始前進,如此奧妙且矛盾,接納前進不了的事實,才能尋獲前進的鑰匙。我想,《喜劇開場》之所以如此迷人,就在於它撥開世人避談的不堪,褪去皮囊的笑顏或說掩飾,直視靈魂的暗處,卻依然溫柔以待,小心捧起每一顆受傷的心,緩緩撫平其中的每一道皺褶,再給出最具人性的凝視,意即不論成功或失敗,都值得好好被對待。
回到夢想上也是,就算發臭發霉,它仍曾燃燒自己去照耀主人,雖然因應現實考量,終要打烊熄燈,但馬克白三人組,確實還有一段路要走,或說一個句點要圓。自此,就如無人島這集帶出的感觸,儘管短劇之夢總是無人能懂,孤孤伶伶,但島上的一切依然畫白了不少的長夜,越看越生厭,越走越乏味,卻也都是一期一會,只要還願意珍視,看似破爛的老爺車都能彌足珍貴,滿載生命的日出冉冉。
好好道別,然後好好放手
放手之後,要怎麼再緊握?
如題所述,《喜劇開場》聚焦放手這件事,但不同的人,對於放手具有不同的想像,光是春斗跟中濱,就因生命經驗而有鮮明的差異。就春斗來說,放手是指放掉夢想,但這個放掉不能說是放棄,畢竟他還是長跑了十年,反倒更像,所有的努力就先到此為止;也因此,若說中濱的不努力是因為害怕受傷,春斗的不再努力同樣是種盔甲,讓他的心,不再被現實與理想的鴻溝給刺傷。
我想,春斗與中濱,乍看迥異,實際上都採取了同樣的方式在保護自己,即使時間點不盡相同,隨著劇情發展,兩人的處境還是有巧妙的換位。或許,這就是他們會遭逢並吸引彼此的原因,雖然這份情誼,遲遲未能昇華成愛情,但熟悉的氣味,讓人倍感安心,促使他們不自覺地鑽入彼此的生活,互相取暖,也互相鼓勵。
當然,在短劇上,春斗走得比別人更執著,手也更加難放開,但這份執著除了熱情,還參雜許多情緒;春斗深深相信,除了短劇,自己一無所有,不管是專長、方向或是自信。為此,放不了手,某種程度,又是因為迷惘、慌亂與害怕,就像是在繞圈子,一再反覆掙扎,每項抉擇都鑲嵌著不完美,恐慌堆砌出的高牆,讓他無法做出決斷,遲遲無法翻頁過去,即使未知的旅途就在眼前,卻觸手難及。
換言之,春斗把自己鎖入矛盾之中,想透過放手夢想來保護自我,卻又怕放手之後,經不起現實的考驗,再次跌得遍體麟傷。然而,隨著劇軸發展,身邊的友人,一個個在前進,春斗也漸漸明白,改變需要的僅是小小的挪步,而非衝刺,過份戰戰兢兢,只會把自己緊繃到無法動彈;順其自然或躊躇滿志都好,火花再小,都能點發改變,比如花朵擺設很美這件小事,就足以讓中濱大膽冒險,而春斗需要的,也不過是一個能夠說服自己的契機,清澈的湖水,或是一座承載歷史的冰箱。
就此,不要放過猶疑過程中閃現的靈機一動,心理學家Rogers曾說,那可是積累了一輩子的智性直覺,引領人找到踏步向前的契機。
再者,跌倒了一次,不代表下次也會,縱使碰壁,摔得鼻青臉腫,過往的挫敗經驗,也讓人學會如何照顧自己,能夠適切輕撫,身心靈上,花花密密的傷痕。畢竟,不管放手與否,受挫受傷都無法避免。況且,緊握雙手,反而讓人無法捉住新的機會,唯有舒張我們的掌心,才能灌注新的活水,擾動那一攤不願停滯的內在死水。
綜合來看,春斗始終是個細膩的人,才會發現瞬太的厭世,並看穿其中的疲軟,但這份細膩也讓他容易想得太多太遠,甚至不小心滑落至龐雜的思考反芻,反覆咀嚼自己的不好、世界的無情,為自己套上一圈圈的束繩,難以前進。儘管如此,春斗可以成為別人的救贖,必然也能運用這一塊溫柔,好好牽起自己,創造出自我的救贖,這不是盲目的相信,而是一種對於生命韌性的篤定。
握緊拳頭的雙手,無法牽起新的契機
再蹣跚的失敗,也都能有璀璨
磨蹭了許久,馬克白終於還是決定解散,然當句點逐漸顯影時,除了慌張隨之而來,不捨也緊緊相隨。對於瞬太,這是他第一次感到歸屬的家屋;對於潤平,這是他第一次被人肯定的舞台;對於春斗,這是他第一次明白堅定的方向。就此,每個成員懷抱著不同的感觸,一步一步,收拾著生活於此的點點滴滴。
最後一趟公路之旅、最後一場的演出、最後一碗的拉麵、最後一次的猜拳,或許,就如吳明益於《天橋上的魔術師》所寫下的,人的眼珠,總是追著離去的事物在跑,也因此,當習以為常,不再習以為常,才會格外有份量,讓人依依不捨,走得蹣跚,還是捨不得放手。甚者,含情脈脈的雙眼,將既存的美好,暈染開來,誘人重修舊好,只可惜,這一場維持十年的課堂,終究要下課,鐘響之後,驪歌就會推著人向前,不管你願不願意,一場場的畢業,或說道別都在等著我們。
我想,恰如中濱的感慨,即使走不到終點,歷史的足跡不會消逝,緬懷追念之外,也能在未來的某個時刻點相遇,再默默推自己一把,戲如人生,人生如戲,不長不短的十年,白駒過隙,往事長存。失敗不是成功,卻也沒有那麼糟糕,或多或少,我們都帶走了些東西,雖然無以名狀,還是能夠掘土深耕,為人種下蘊藏光輝的幼苗。
回過頭來看,除了前述提到的中濱與春斗,瞬太、潤平與小紬,同樣各有收穫。就以瞬太來講,他找到生活的喜悅,明瞭了夜晚的黑總會退去,相較短劇,他更愛跟大家一起努力這件事,正如春斗所講,瞬太就在這一來一往之間,被愛填滿,體驗到世界的美好與遼闊。積累之下,有人說「我回來了」這一件事,為瞬太滋養出勇氣,讓他跨足到地球的各角去冒險,看似荒謬,卻是最貼切生命體悟的跨步。
再來則是潤平,過往的家庭經驗,讓他對於父親的肯定耿耿於懷,但馬克白與奈津美的陪伴,卻讓他理解,這世界上有一群人,不管自己做什麼,做得成功或失敗,只要足夠努力,就願意扯起笑顏支持自己。這也終於讓他活得輕鬆點,放下對於證明自我的汲汲營營,不只因為變得成熟,也因為走得更踏實,不用再去大聲呼疾要人相信。
最後則是小紬,一個透過愛別人,來愛自己的女人,她自認這是一種狡猾的行為,甚至將自己的付出,詮釋成自私。為此,小紬遲遲無法肯定自我的價值,難以相信自己的可能性,進而任由自己隨風流浪,空空如也的活著──直到潤平的肯定,她才明白狡猾即是一種努力,甚至說有關生存的掙扎。到頭來,活著不用什麼大義般的理由,即使是只為了他人的存在,就是一種對於生命的誠懇。
綜上所述,本劇的主軸一直都在線上,沒有跑題,意即好好對待自己、他人以及生活中的每一刻,這也促使整部作品,節奏悠緩,散射著溫婉的橘黃,恬淡地引領觀眾走上一回,豐富靈魂的失敗之旅,讓人陶醉、欣羨並由衷地感謝它的存在。
結語
《喜劇開場》的敘事工整且俐落,越是接近尾聲,觀眾也都越不捨,即使劇中人物的生活離我們很遠,但內在的情感掙扎與起伏,燉煮得非常到味,不會過油過膩,彷彿一碗恰到好處的雞湯,入口而來的人生百味,讓人又哭又笑。至此,就算觀眾對短劇一概不知,還是能從中收穫感動與共鳴,甚至跟著人物要角一同成長,擠壓出韌性,擁抱著失敗來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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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應筆者受訓背景為社工與諮商心理研究所,撰寫上會以心理、社會、人文與哲學的觀點來延伸討論,若有興趣歡迎追蹤解影,解癮-影劇相談室或下方社群專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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