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國片《器子》以「器官買賣」為題,搭配巧妙的劇情反轉,展開一場暢快的復仇戲碼,恰到好處地創造娛樂張力,再以溫柔的方式讓故事落幕。使得復仇之路不只充滿憤怒,更能通往救贖,非常適合追求刺激與新鮮感的觀眾。
想當然,將「復仇」作為主旋律的犯罪電影,除了「動作戲」與「情緒宣洩」這些賣點之外,亦會探討復仇所帶來的意義與影響。而最常見的視角正是──復仇不僅讓人變成怪物,也無法令人獲得寧靜,甚或是一種自毀式的同歸於盡。
然而,正如《黑暗榮耀》所描繪,當我們的內心已然成為廢墟,就算獲得再多的陽光,依然長不出生命的新芽。是故,為了繼續維持活下去的動力,復仇這一條不歸路,變成受害者的生存之道。畢竟,人類害怕的不是受苦,而是毫無意義的受苦。
可見,復仇並非單純的衝動或失控,而是一種心理適應行為,使受害者得以重建創傷所奪去的掌控與價值感。只不過,當「復仇」成為唯一的存活方式,也意味著受害者要以「掏空自我」作為代價。而這正是《器子》相對溫柔之處,透過「劇情的轉折」讓主角隨著復仇之旅發現自己的失落,其實存在可逆的機會,或者說讓他尋回一個可以好好去愛的對象,進而能在最後關頭踩下煞車,擺脫怪物之姿,並以「一個父親的樣貌」劃下圓滿的人生句點。
到頭來,可以發現即使「復仇」具備功能,甚至讓人活下去,卻無法創造更多的意義與未來──「恨」終究無法取代「愛」本身。也因此,若要從創傷中復元,不僅需要重建安全與控制感,更要從廢墟中找到對於生命的熱情與期待,才能一步步走出創傷、走往寧靜。

跳脫父女之情來看,《器子》也試圖以「惡有惡報」的概念,揭露反派背後存在更龐大的黑幕,再以「陪伴主角的過往學生」與「反派的共生利益結構」之間的對照,進一步闡明人的墜落不完全是個人選擇,亦受環境影響。只不過,看見結構的黑暗,並不等於個體完全無罪。
隨著劇情逐漸明朗,我們也會發現主角之所以沒有成為怪物,不僅來自於環境阻力,更因為他在可以選擇的時刻,拒絕遵循內心的怒火。反觀反派,看似掌握大權,依然充滿懦弱,一再選擇犧牲他人去成就自己,包含槍決共犯以免後患、利用器官買賣獲取大量利益等,無不展現他有多自私。
為此,就算作品的多數人都背負著各自的「罪」,卻不能視為同一種「惡」。主角群的罪,並非出於傷害或利益,而是因應愛而來的一種扭曲。換言之,敘事核心始終圍繞著愛去展開與收束,以此呈現愛的可能與影響,同時提醒復仇如何讓人再度走向毀滅。
結語
整體而言,《器子》以復仇為引線,最終卻指向更深層的命題——復仇或許能填補創傷帶來的虛無,卻無法真正讓人獲得救贖。當復仇成為唯一的信仰,生命不再擁有轉圜的餘地,最終只會一步步將自己耗竭。而電影的溫柔之處,恰恰是讓主角於復仇的邊界看見另一種選擇——即便痛苦無法逆轉,愛卻能讓人止步於毀滅,因而來得及轉身擁抱尚存的希望。最終,復仇是終點,但愛才能延續生命。在創傷這一片廢墟中,唯有重新找到熱愛與期待,我們才能好好活著,而非徒有一具空殼,隨著時間走入更多的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