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說是九日自創的文體,是不具下文的小說。如果你願意,也歡迎在留言分享你想像中的結局,謝謝。
那日,南風微涼,是一個剛投懷夏日卻偶有寒風遊蕩的日子,是一個陽光清澈但呼吸汙濁的晌午過後。拜賜於天生卓越的記憶能力,我始終記得那一天,四月二日,是我遇見了陳安。
在此之前,我已畢業近十年,成立自己的心理諮商所約七年,對這份工作再無興致,只不過是依循流程的心理諮商,也能使個案重獲新生、感激涕零,毫無意趣和成就感,少有個案能令我拾回踏入心理界的初衷了。每日應付幾位個案,晚上和研究所同學飲盡杯杓,回家翻閱美妝雜誌和特殊病例的研究報告,平庸且枯燥地漫過時間。
個案約定的時間在下午一點,以致我必須提早結束午餐。是偶爾的提前休息,還是偶爾到咖啡館外帶冰美式,能使我將記憶撥空給四月二日,給她。回了辦公室,距離預定的一點仍有閒暇,意識下反覆翻閱她的資料。它不銳利,反而圓潤不已,只是蒼白的冷意逐漸滲進掌心。紙件不隨和於室溫,好涼,涼到沒人能回憶它初揮別印表機時,那份足以流入酥胸的暖潮。
不過時間,她準時而至。按了門鈴,說了您好,還有接過紅茶的謝謝。我嘗試回想才剛翻看的資料,17歲,高二,附近頂尖高中,其餘都被她的雙眸所代言。她的瞳孔浸滿塵星,那是遨騰過銀河卻流連於深夜的舞者,那是皎潔的月色被孤獨蒙蔽的神傷,那是陳安。
「您好,我是陳安,今年十七歲。」我仍沉溺在她的眼底,沒記得她的聲音,不過我猜想是憂慮的跫音。
「啊……妳好。敝姓張,是妳今日的心理諮商師。」這自我介紹應該倒背如流的,我竟出了紕漏,還沒能反應過來。
「介意我稱呼妳為陳安嗎?」
「不介意。」
「那太好了。」我勾起淺淺的笑,粉飾自己有些許愉快。但陳安仍是自己招牌性的微笑,毫無心情。
「希望妳今天過得不錯。陳安,能問問妳今天發生了些什麼嗎?」
「嗯……。」
我能明白她在思考,而非不想透露心事,那真是太好了。但她將白淨纖細的手背托住側頰,我再無法忽視她的肌膚。那匹巧棕調的中長髮之下,盛放著燦爛絢麗的紫紅色漫花。那繽紛毫不遮掩、恣意招搖,蔓延陳安所擁有的一切嬌膚。新舊齊放,萬紫千紅,但陳安沒有避諱,托住她紫棕色的顴骨,不會痛了。
也許是利用午休的空檔離校過來,陳安在私校潔白平整的制服中,胸前佩著粉色領結。百褶裙也是粉色的,但小腿上繽紛勝收的叢叢馬櫻丹和艷紫荊仍最搶眼。當她走過人行道,難道不會引起側目嗎?她難道絲毫無遮掩瘀青的想法嗎?當我仍自問自答想著她的悲哀生活,陳安開口了。
「每天都差不多。走路上學,早自習吃早餐,國文數學英文和社會,然後午餐。」她的口吻太輕巧,我差點誤以為這是一個孩子正常的作息,避重就輕的部分她為何毫不提起。
「的確呢,那今天有些特別的事發生嗎?好的、壞的都可以。」我試圖想釐清她的傷口,想詢問她是為何而來,但那是諮商師的大忌了。
「嗯……。今天早上有手巾落在我的位置附近,是很精緻的手巾,但一直沒有人來拿回去,很奇怪。」這真是不足掛齒的小事,我想探清的不是這個。但我該如何讓她自己開口。
「是啊!那麼,陳安最近在生活、家庭、課業等等方面有遇到些困擾嗎?妳看來心事重重的呢。」急轉的話鋒有點突兀,但這是我們雙方所期望的,其餘都是冗贅。諮商師想讓個案儘快說出煩惱,予以精神支持或療法,個案也為傾訴煩擾而來。儘管銳利的問句不太適宜,但陳安的心理狀況應該不會因一句直接的問句而潰堤。
「是的。上個月初,父親因車禍去世。導師希望我能來做心理輔導,以免彌留陰影。」陳安沒有任何避諱,言簡意賅的表達緣由,可惜這並非我想探究的本質,她絕非因此而破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