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高中就開始偷騎摩托車。
還沒有摩托車前我每天凌晨五點半前就要出門,騎腳踏車到台北車站換公車才能趕上早自習,有了摩托車後可以晚一個小時起床,悠哉逋逋逋的騎去學校,偶爾路上可以撿個學妹搭便車,簡直是人生的第一次升級。
而那個時代的台北,法規還不需要戴安全帽,天氣好的時候大家秀髮飛揚,但一下雨,加上到處捷運工程的鋪地鐵板,簡直就是滑倒陷阱,交通黑暗期的嚴重超乎現代人的想像。
某夏早晨,我在上學途中,士林的一個路口停下等紅燈,在我右前方兩米處樹蔭下,坐著一個輪椅少年。他雙腿蓋著毯子,穿著淡藍色睡衣,仔細一看他的腦袋和臉被削去了大半,光禿禿的頭從耳後到顴骨處都是凹陷的,眼窩就是漆黑的一個大洞,嘴巴似乎沒有嘴唇很用力緊閉著。
那個紅燈大約只有30秒,他顫抖的頭卻強烈的印入我的腦海中,即便我在那麼近的距離下不敢直視他。
第二天,我在那個路口又碰上紅燈,他依然在那個位置。這次我才看到他身後有一位身形瘦小的婦人推著他的輪椅。我發現他們一動也不動,紅燈根本也不想過馬路,就一直坐在那樹蔭之下。
接下來幾天,我實在太懼怕那不堪的紅燈相遇,我都會計算在前一個紅燈該多等多久,才能直接經過不在那個紅燈停留,不用看那張臉。
接下來大約一整年,他們每天都在那等,後來我才知道,在等什麼。
這是對母子,兒子在這個路口被撞成癱瘓失智,駕駛卻肇事逃逸了。母親知道找不到肇事者,但她堅信這人會再經過這條路,她希望讓他看見,看見她受害的兒子變成什麼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