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回內褲,穿上黑色 T-shirt,然後熟練地在書櫃上拿起一支他剛買不久的威士忌和專為威士忌而設的方形矮酒杯。他打開電腦,對著裡面的樂譜聚精會神。她問他是不是有人找他作曲,是不是又不收人家的錢。
他沒答話,像沒聽見似的,只是手指、眼球在電腦屏幕前不停地努力地動著。
她拉一拉被子,蓋住曝露於冷氣中赤裸的上半身,在床上滑手機。過了好久一段時間,只有他和電腦軟件內零碎的音樂聲。不是全然完整的聲音,也不是散落一地的碎片,聽著聽著,她覺得似曾相識。
過了好久一段時間,他吐出一句:「我家人快回來了。你是想坐的士(計程車)嗎?」
「嗯。」然後,她一切的動作都那麼駕輕就熟:
穿上內衣。
走到他的浴室。
上最後一回廁所。
穿上她穿過來的白色長裙。
穿上被踢到床邊的卡其色涼鞋。
拿起黑色皮手袋。
「我走了。」她也吐出一句。
他放下呷了一口的威士忌,望著她:「我送你呀。」
「哦。」
他們走過一條長長的行人道,夜晚11點,竟然可以一個人也沒有,只有昏黃的燈光像黃色的雨,灑在路上。他們沒有牽手。她走得稍快一些。當她走得比他快時,他會加快腳步。但當他走得比她快時,她也會緊跟一會兒,直至他們趕上了對方,他們又會把剛才的步伐重複一次。
他想再確認一下似的問:「是要坐的士嗎?」
「對。」
再走1-2分鐘就到達的士站。他問她:「明天晚上你有什麼事做?」
「不知道。」她答。
「......」
「......」
「明天我和朋友們有表演。」
「在哪裡?」
「尖沙咀。」
「我放工後應該可以等你吧。」
「不用急著來,應該會很晚才完場。」
「可以呀,我可以到海邊走走。」
「但我不知道我那邊什麼時候才完結,可能會很遲。」
「沒關係。我可以等。」
她在海濱長廊由左到右,由右到左都走完了好幾遍。終於見到他姍姍來遲。
他的步伐又快又慢,快是因為他不想讓她再等,慢是因為,畢竟她也已等了一整個晚上,再多等或少等一會兒,他覺得也沒有很大分別。
「你怎麼這麼晚才來?這裡很涼,愈夜愈涼。」
「我早就跟你說了音樂會那邊可能沒有那麼早完結啊。」他沒有跟她說準確的完場時間,一方面是因為他都不知道,另一方面是他不想說得那麼確實,以免有什麼突如其來的改變。
她沒作聲。
她早知道他可能會遲到,也有預算等一晚也等不到他就離開,可能她還有很多時間,可以一直等、一直等、一直等。
但她也有想過他會準時赴會的。
「那妳現在想去哪裡?」
「去喝酒吧?」
她忘記了那一晚他們聊了些什麼,只記得怎麼去那家叫 INTIME 的位於尖沙咀的酒吧。他們沒有再見對方之後,她自己獨自去了幾次。
後來,這家酒吧結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