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宣帝地節二年,大漢第一權臣霍光病逝。
上官皇太后跟漢宣帝本人都親自出席,更命太中大夫持節,率侍御史五人主持喪事。
漢宣帝賜給霍光各種奇珍異寶作為陪葬,已經達到了帝皇級的水準。
更派出北軍五校列陣,一路送霍光靈柩到茂陵。
漢武帝的陵寢。
意思就是霍光是以漢武帝大臣身分下葬。
葬禮結束後,漢宣帝才按照霍光的遺願,封霍去病孫霍山為侯,更加奉車都尉。
霍光三月過世,五月,他的親信之一,能入禁中的光祿大夫王遷被下獄處死。
同時,漢宣帝正式開始親政,又命霍山領尚書事。
這樣一來,霍山完全就是漢武時代霍光本人的套路。
奇怪的是,為何不是霍光親子:霍禹來擔當尚書之責?
沒多久,御史大夫魏相上書:「大將軍這個職務好重要的,如今空懸,我覺得車騎將軍張安世很適合。至於他的光祿勳職務,交給他兒子就行了。」
漢宣帝表示,很有道理,我們就這麼辦?
結果張安世自己摘了烏紗帽來跟漢宣帝說:「不行啊不行,我何德何能繼承霍大將軍的位置呢?」
漢宣帝笑笑:「你不行,全天下的人都不行了。」
幾天後,兩人達成協議,以大司馬車騎將軍成交。
並且移交了霍山的尚書事。
這時候,光祿勳由霍光女婿范明友接任。
范明友還兼任未央衛尉,可說是霍光死後,家族第一頂梁柱。
霍光家族還有羽林軍統領,長樂衛尉,光祿大夫,中郎將等等核心職務。
親子霍禹也還是個右將軍。
但,又過了幾個月,張安世的車騎兵權取消,改領皇宮兵權,為衛將軍。
不只未央、長樂宮歸他管,整個內城跟北軍也都聽命於他。
霍家的羽林軍統領,被外派為安定太守。一個流放。
光祿大夫,外派為蜀郡太守。流放中的流放。
中郎將?也是領了武威太守去。
長樂衛尉,調為九卿之一的少府。
就連范明友的將軍印綬,也都給沒收了。
但漢宣帝作了一個動作:封霍禹為大司馬。
可是右將軍兵權,收回。
而這些空缺出來的官職,在張安世的帶領下,改換成許家與史家子弟。
許家,是漢宣帝的老婆。
史家,是漢宣帝的阿媽。
霍光死不到一年,外戚權力轉移就完成了。
但帶頭的張安世可不是外戚。
硬要說,是漢宣帝乾爹的弟弟,乾叔叔是也。
皇宮裡都在謠傳,是當年霍氏顯毒殺許皇后之事,被漢宣帝知道了。
這邊要特別注意一件事:原本張安世的親族子弟,布滿皇宮的情況不下霍光。
但這時候,漢宣帝大量起用了許史家族。
這是個異相,是警訊。
張安世應該也注意到了,或許被架空的不只是霍禹。
漢宣帝憑什麼突然發動這樣的調度?
關鍵人物就是上面提到的御史大夫:魏相。
魏相在漢武帝時代,原本只是郡裡的小官吏。
漢武帝末年,魏相參加了賢良考試,成績很好,被拔擢為茂陵令。
漢昭帝即位後,御史大夫桑弘羊的門客,假裝自己是御史來到茂陵。
當時縣丞按制去謁見御史大人,但卻遲到,就被綁了起來。
魏相立刻派人去抓捕這個「假」御史,治罪。
茂陵在魏相的治理下很好,不久升遷為河南太守。
這時,丞相田千秋過世,他的兒子正在擔任洛陽武庫令,害怕魏相會因為他失去靠山而嚴加督察,找出他的犯罪證據,就棄官逃跑。
注意了,魏相之前敢得罪桑弘羊,乍看之下是不畏權貴。
但跟田千秋之子逃亡一事對應起來,你就知道,魏相一開始就是霍光派系。
魏相沒能追回田千秋之子,就跟親信說,大將軍霍光一定會因此找我麻煩。
果然,田千秋的兒子逃到長安,告了魏相一狀,霍光很是責罵了魏相一番。
不過到底沒犯法。
可沒多久之後,又有人告發魏相執法不嚴謹,錯殺無辜之人,霍光就下令審理此案。
河南的官兵們聽到太守被抓,聚集了兩千多人北上……是西去長安抗議。
代表呈書給霍光,說如果可以赦免魏相,這裡的兩千多人願意多當一年兵。
這還真是我看到史上第一次抗議活動。
霍光正在想該如何處置,又聽得函谷關來報:河南繼續發動數萬人上凱道。
一般人可能就怕了,可霍光的人設就是「固執」。
光哥一伸手翻出武庫令案,將魏相打入大牢。
一年後,魏相被釋放。
先是被朝廷任命為再次擔任茂陵令,接著又被貶往揚州當刺史。
不要說我們,魏相自己都莫名其妙的時候,收到了好朋友丙吉的來信。
「朝廷已經知道你的才能,準備大大的起用你,希望你能謹慎深藏。」
這時候,丙吉是光祿大夫,能夠直接面聖的官員之一。
上面的頂頭上司,則是張安世。
是的,漢昭帝還在世時,張安世就已經啟動「取代霍光計劃」了。
我們不能肯定的是,漢昭帝是否涉入?以及漢昭帝之死,是否跟這個計劃有關連。
唯一能知道的是,漢宣帝即位後,就把這個擁有全國第二大鎮民意基礎,且跟霍光有恩怨的男人徵召入朝。
先為大司農,後遷御史大夫。
御史大夫是監察職,同時也是備位丞相。
當時的丞相韋賢老師,基本上跟前任蔡義一樣是個擺設。
在魏相的積極活動下,權力的天平,再次往皇帝傾斜。
皇帝、皇后、丞相,正常的漢朝三權分立,正在復甦當中。
同時,放出許皇后之死,跟霍光之妻「霍氏顯」有關。
霍光死後,霍顯過著窮極奢侈的生活,並且跟霍光過去的親信:馮子都同居。
霍禹跟霍山,也像是完全沒有憂患意識,跟霍顯一樣大肆裝修宅邸。
最誇張的是突然中樂透的霍雲。
雲為山弟,霍光本來也沒有推薦他給漢宣帝,是漢宣帝自己以「大將軍恩德」加封。
這個霍雲經常在該入朝上班的時候請病假,叫低下的奴僕代替他,實則自己跟賓客們前往黃山的皇家圍獵區打獵取樂。
漢宣帝一步步收集著霍家各種情事,但霍顯到底有幾分心機。
隨著魏相取得了出入禁中的「給事中」一職,以及霍禹等人的權位遭到架空,霍顯就把這些晚輩都抓來罵了一頓。
小輩們知道,該跟魏相爭權奪位,但卻又笨得不知該怎麼辦,就讓下人經常跟魏相的家僕起爭執。
霍山更是常常當作自己還是尚書令,不經由尚書台直接向皇上議事。
霍禹則是生氣,裝病不上朝。
以前他當右將軍時代的長史任宣就來探訪,聽得霍禹說是因為漢宣帝重用魏相,以許史二家取代他霍氏而不滿,任宣不禁搖了搖頭。
「可是禹哥,我們回不去了啊。當年連廷尉、少府這些大官,老爺都可以隨意處死。官位再高的人,甚至連丞相都比不上馮子都他們有權力……時空背景不同了,現在許史二家本來就是天子的親戚,你在那邊森氣氣,我覺得不行。」
任宣如果不是個間諜,這番說詞後來一定讓他死得很難看。
幾天後,霍禹重回辦公室。
但是來不及了。
地節三年,隨著漢宣帝大封許家,重用史氏。
更立許皇后之子劉奭為皇太子,正式坐實了許家的外戚身分。
緊接著,漢宣帝要求丞相韋賢以年老病重為由,退位。
誰都不能阻止魏相為相。
霍家只好開會了。
阿山哥首先發言:「現在魏相跟他的黨羽,常常上書在說叔公的壞話,我已經用盡關係在把那些奏摺抽掉,但始終不是長久之計。」
霍顯說:「這傢伙常常舉發我們,難道他就沒有可以被檢舉的罪行嗎?」
阿山又說,「魏相廉潔正直,反而是我們家裡那些晚輩們行為不檢的多。現在民間更有謠言說,許皇后是死在我霍家手中,您覺得我是不是該讓人去查這謠言的源頭?搞不好……」
「一點都不好!許平君那個賤人就是我殺的。」
霍顯一時氣急敗壞,就把過去的事情都告訴了這三個小輩。
「靠背,那他們這樣查下去,我霍家勢必要覆滅啊。」山禹雲大驚。
「我們只有先下手為強。」霍顯道。
是說山禹雲這名稱真可愛……不是,其實我們可以注意到,班固一路描寫下來,霍山真的是唯一長腦子的霍光晚輩。
也難怪霍大將軍死前會希望霍山能夠封侯。
讓霍禹掌管一族,漢宣帝跟魏相可能就不用這麼費力了。
總之,計議已定。
從霍光死後,霍家跟魏相暗鬥權位,演變到輿論戰,如今一切都將浮上檯面。
雖然我們未來人都知道,霍家必敗,還是得說這句:
欲知詳情如何,請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