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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要從他跟那位「天使」見面時說起。
在那個月圓之夜,自己拉著貨車在深夜陷入小徑的爛泥,原本他還不那麼怕,直到遠方開始狼嚎,一大片烏雲遮蔽了月亮。馬不安嘶鳴,四條腿吃力掘地,但濕軟泥地緊咬輪胎動不了分毫,村莊的燈火已經依稀可見,瑪格斯不願拋下自己的東西就這麼離開。
於是在第三聲狼嚎之後,他把馬放走,將自己反鎖在車子裡,心想等到天亮大路上一定有人經過,到時再請人幫忙。沒想到這個念頭剛起,便聽見有人輕扣篷車門板的聲音。
「哈囉,需要幫忙嗎?」
瑪格斯不敢作聲,畢竟大半夜的,萬一是強盜怎麼辦?
「我看見你的燈跟影子了,有需要幫忙嗎?」
「沒…沒有。」
「你的馬跑了。」
「我放牠走的,牠怕狼。」
「你就不怕?」
怕,但現在更怕你。手裡暗藏著一把裁切小刀,在微弱燈火中,瑪格斯看見篷車門板縫隙深進了兩根鐵絲,緩慢伸向自己車門的掛鎖。
「欸,欸,你要幹嘛!」
鐵絲彷彿長了眼睛,精準深入了自己特地請人特製的鎖孔,幾次旋轉挑撥,喀啦一聲鎖頭分離掉上了車板。門緩緩拉開,外頭幾聲狼嚎閃電,山雨欲來,但那人面色清新,彷彿剛從湖中洗了個澡出來,通體透亮。
「不好意思,打擾了。」那人轉身關上車門,還把掛鎖重新鎖上。
粗暴,又不算沒禮貌,頂多只能說是不正經,瑪格斯眼睜睜看他在狹小的車廂中與自己相對而坐。
「你想要什麼?」小裁刀握在身後顫抖。
「我想要你。」
意想不到的回答搭配出乎意料的動作,那人竟然抓起瑪格斯的右腳,脫下他的鞋子。太過震驚以至於無法動作的他,只得任由那人擺布。只見那人輕慢地也脫去了自己的鞋子,將腳掌心貼著自己的腳掌心。
「你看,剛剛好。」
完蛋了遇到變態,手中裁刀越握越緊卻不知道什麼時候要亮出來。
「你…,要什麼就拿,拿了快走。」
瑪格斯終於意識到自己情願那人把整車都帶走,也不想讓他這樣握著自己的腳。沒想到那人恍若未聞,逕自將自己脫下的鞋套上瑪格斯的腳。
「你看,剛好。」
阿,真的剛好,而且…比自己原來那雙鞋舒服很多。
「送你!」
「啊?」
「只要你現在陪我去拿一個東西,就送你!」
那人親密地勾著瑪格斯的肩膀搖晃:「我叫赫密斯,你叫瑪格斯,對吧?」
赫密斯,好大膽的名字,商業之神,各大商會門口一定會有的雕像,而這人…。
「你想得沒錯,我是神。」他雙手一伸,一條青色的幼蛇從左手袖口鑽出,指頭攀上指頭快速消失在右手袖口之中。「這樣你相信了嗎?」
相信個屁,雖然赫密斯雕像都拿著根蛇杖,但這種不到一根指頭粗細的小蛇?自己好歹也算是遊歷過的商人,也知道在東方世界中,有種神秘的弄蛇人,可以靠笛聲操控蛇的行動。
瑪格斯親眼見過,非常神奇,但絕對不是神。
「你看起來不相信。」
廢話。
「跟我走一趟就相信了,來,一起來。」
右手死扣著瑪格斯的肩膀,赫密斯伸出左腳,腳上的鞋突然張開了雙翼:「來,換你。」
瑪格斯盯著剛剛被對方套上鞋的右腳,頓時懵了:「怎…怎麼弄?」
「你心裡叫它『飛』!」
飛,還是飛飛?會飛的鞋就叫「飛飛」?瑪格斯心理默念了一次,突然右腳飄飄然地浮了起來。
「你看你看!」赫密斯手舞足蹈:「我們現在一人穿一隻腳,你要抱緊我喔!不然你會直接撞牆。」
什麼意思四個字還沒問出口,赫密斯緊摟著瑪格斯穿過了篷車飛上了天,月光從烏雲地縫隙中擠了出來,隱約照亮了腳下的泥淖。原來自己的車陷在了一座湖邊,也許是連日的大雨,讓湖岸周圍地泥土浸滿了雨水,一片泥濘。
「準備好了嗎?」
「什麼?!」
「你看這個滿月,烏雲在旁邊飄過是不是讓月亮很像很快新月又滿月、滿月又新月?」
說真的,當下的瑪格斯嚇得半死,哪有什麼心情欣賞月亮?銀白的月光的確在赫密斯的口中像是門縫間竄進的光,隨著門扉的開關如扇子般開展又闔上、闔上又展開。
「準備好了嗎?」
赫密斯又問了一次,這次不等瑪格斯有任何反應,看準了月光展開最大的時候,翼鞋一催抱著對方就往月亮竄去。袖裡的蛇激射而出突然也長了翅膀,變成了一隻老鷹在前頭開路,兩人一鷹就這樣滑向月光的軌道。
「眼睛張開不要閉起來,一閉起來你就會吐。」
不知道是不是頭暈,瑪格斯看著一片月光捲成了一條銀色通道,兩旁許多細絲如針織勾疊交錯,其實也沒有很久,幾個呼吸之間他們就來到一片驚滔駭浪之上。
這裡的月亮很刺眼,但暴雨比月光猖狂,岩岸邊一道懸崖像利刃突出,上頭盤根錯節長了顆巨樹,樹上一個白髮長鬚的老人,腹部一道傷口極深,眼神凌厲但左眼只剩一個空洞,腳上箍鐵環被倒吊在樹上。
「你把人帶來了。」
老人開口,赫密斯兩人緊抱著彼此飛到老人面前。只見老人維持懸吊的姿勢,從爛到不行的褲袋中掏出一個布包交給了馬格斯。
海浪彷彿要阻止這次交易,幾次高捲,懸崖幾塊石頭拍打剝落掉進了海裡。
「這是妥拉,你好好保管。」老人完全無視一隻老鷹正深埋在自己腹部的傷口大快朵頤:「順序,逐一找到妥拉在人間的象徵,宇宙秩序就會到來。」
什麼鬼?一天遇到兩個瘋子的機率有多大?
「像這樣。」老人指頭一探,從布包中拿出一張卡片,塞進瑪格斯手中:「依循著這張妥拉的名,賦予你戰車的韁繩。」
老人說完指頭一彈,卡片激射入海,而緊抱著彼此的馬格斯二人,就如同被繩索拉扯,連同卡片就這樣被扯入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