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灑落，手機鬧鐘將楊雨秋吵醒，他伸手將鬧鐘按掉。
幸虧程宇桓是個很難醒過來的人，稍稍移動一下並不會把人給吵醒。
楊雨秋在程宇桓的頭下方墊了個枕頭，起身去準備早餐。
將土司烤至酥脆的金黃色，放上生菜，火腿，以及煎到半熟的蛋，還倒了兩杯牛奶。
熱騰騰的早餐放在桌上，香味逐漸擴散至四周，最後充滿整個客廳。
程宇桓是被食物的香氣給叫醒的。
他一睜開眼，就看見擺在茶几上的兩盤三明治，以及兩杯牛奶
「睡飽了？」
「嗯。」
看上去還是睡眼惺忪的樣子，還沒點精神。
「吃早餐吧。」
程宇桓看向桌上擺著的三明治和牛奶，拿起了餐具。
朝著半熟蛋切下，黃澄澄的蛋黃汁液流下，作為醬汁為三明治提味。
真好吃。
程宇桓津津有味地吃著。
在等待程宇桓吃完的空檔，楊雨秋打開俄羅斯方塊打了幾輪。
等程宇桓也將早餐吃完後，才一併連著自己的餐具拿去清洗。
在楊雨秋去洗碗的時間，程宇桓看了一下手機。
是父母傳來的訊息。
-你最好趕快回來。不聽話的小孩我們程家是不需要的。
程宇桓握緊了手機。
他只覺得一陣煩。
什麼程家，誰希罕？不要就不要。
但，如果他不再是程家的人，那他又會是誰？
是不是就誰也不是了。
楊雨秋看見程宇桓盯著手機螢幕在發呆，也走過去看了一眼。
來不及關閉螢幕，那句話就直接被楊雨秋看見。
也讓他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是因為自己不聽話才走掉的嗎？
他其實問過無數次這個問題，卻永遠得不到解答。
因為能夠解答他的人，已經丟下他遠走高飛，不會在回來，也早已跟他切斷了關聯。
楊雨秋從後方環抱住程宇桓。
不知怎地，他就是想這麼做。
「要不要出去逛？」
言外之意就是希望他先放下這堆破事，先享受剩下沒幾天的假期。
楊雨秋從衣櫃底部翻出了幾件比較厚一點的衣服給程宇桓穿上，大到直接連手都整個被藏進袖子裡，連個指頭都沒露出。
兩少年一同走在街上。
因為接近過年時節，街道也用心的裝飾一番，喜慶的紅色隨處可見。
楊雨秋有意的碰著程宇桓的手，就算隔著一層布料他也覺得滿足。
程宇桓也感受到來自旁邊的人刻意的觸碰，沒有主動握上，也沒有閃躲。
曖昧不明的距離。
發現對方沒有要閃的意思，到後來楊雨秋就直接牽著，雖然還是隔著布料。
兩人在街上買了不少東西，尤其楊雨秋，兩手提袋裡全是食物。零食占了大部分。程宇桓只買了少少幾樣楊雨秋家沒有的生活用品，也買了兩三套合身的衣服。
在購物這項活動進行到了一定階段，兩人都沒有空下來的手了。
他們一路晃去離這有點距離的小公園。
青青草地上有多位小朋友在上頭奔跑，踢著紅色的小皮球，放聲大笑。
空氣裡都瀰漫著 一股青草及泥土混合的氣味。
有點反胃。
但正玩鬧著的孩童們像是聞不到這股味道，在草皮上玩得開心。燦爛的笑容，代表著他們很享受著這個當下。
小孩子就是這樣，難過的事情容易遺忘，快樂的事情容易記得。
這就是為什麼比起大人，小孩子更容易綻放出發自內心的笑容的原因吧。
人在成長的過程中，總會不自覺地弄丟了這容易綻開的微笑，因為人越大，就越貪心。
小時候隨便一件事就能夠讓他笑了一整天，就算只是一句誇獎。
是什麼時候開始，自己也變得貪心了起來，遺失掉從前那份單純的知足。
小時候，程宇桓還會天真地拉著父親的衣角，用著軟軟的聲音問他時麼時候可以全家一起出去玩。
在學校聽見同學分享和家人一起出遊的故事，他兩眼放光，是大寫的羨慕。
但父親只是回說：「下次吧。｣
至少那個時候，父親是會對他笑的，真正溫柔的笑。
但他很不甘，為什麼都不能全家一起出遊。那時的他也經不再像以前那樣容易滿足了，他在一步一步的長大。
變的貪心了。
可能從那時候開始，一切都變了調。
回憶的最後，是昨天的那一則訊息。
因為開始脫離了他們的掌控，因為不再像以前那樣的言聽計從，所以他們不需要我了嗎？
程宇桓失神的看著那群孩童們，他們的父母親站在離他們不遠處，全神貫注得看著自己心愛的寶貝，臉上的表情溫和。
在小時候，他們是否也有這樣看著我？
記不清了。
楊雨秋再次牽上程宇桓的手，甚至直接整隻手往袖裡鑽，厚實得手掌包覆住程宇桓的，溫熱的很。
「你覺得……我該怎麼做？｣ 程宇桓失去了以往的堅定。
過去的他，覺得父母的快樂就是他的全世界，為此他可以放棄其他的所有，只為了讓父母露出笑容，因為有他的存在而感到驕傲。
但現在的他卻做不到了。他見到的風景，交到的朋友，都是新奇且美好的。他無法捨棄這些，即使是為了父母，也做不到。
是因為變的自私了嗎？
楊雨秋手握得更緊了些，對程宇桓說：「只要是你自己不會感到後悔的決定。｣ 我都會在你身後支持你。
「你和我不同，你還有的選擇。｣
還能夠選擇自己與家人的關係。
楊雨秋只能接受，接受那突如其來的事實，接受這個家現在只剩他一個人守著。
但程宇桓不是，他必須要決定。是要回到之前那籠中鳥的生活，還是繼續現在這樣過日子，但將失去家人。
無論哪邊，都有難以捨去的理由，所以才會是個選擇。
比起楊雨秋只能接受一切，必須選擇放棄其一才更殘酷些吧。
天空湛藍，沒有一絲雲彩。歡笑聲從遠處傳來，伴隨著蕭蕭的風聲，以及鳥兒啁啾。
程宇桓眺向遠方。其實他心裡早就有了答案，只是不敢做出選擇而已。
曾經的他以為它能夠找到兩全其美的方法。但現在他不得不放棄一個了，他自己也知道，他想選的究竟是哪一方。
是時候下定決心，往自己想要的生活邁進了。
「楊雨秋，明天，陪我回去一趟行嗎？｣
「嗯。｣
等到薄暮時分，才在街上看見兩人的影子常常得拖著，交疊在一起。
昨天還高掛著的暖陽，今天卻消失的不見蹤跡，烏雲密布。
下起了綿綿細雨，暫時還沒有要停歇的跡象。
兩人各撐著一把小傘，細小的雨水打在傘面，發出啪搭啪搭的聲音。
他們一路走到學校，在學校對面坐了公車，往程宇桓家搭去。
最後他們的身影駐足在那棟熟悉的房子前。
黑褐色的門扉，兩旁還種了不少花草。
程宇桓一直死盯著那扇門，都快把門給看穿了，卻遲遲沒按下一旁的門鈴。
屋裡的人感覺到有人在外站著，卻等不到一絲聲響。
兩人站在外頭，任憑風雨的摧殘。頭髮都被吹得毫無造型，卻還是沒有動作。
門一聲不響地被推開，是程宇桓的父母。
一場開門所看見的不只是自己的兒子，還有那天將他兒子帶走的那兔崽。
「進來。｣那聲音不帶一絲情感，比程宇桓說過的任何話都還要冷漠。
一山孩又一山高啊。
該不會這種冷漠的說話語氣還是會遺傳的。
被請進門，兩人跟在程家父母身後，被這沉重的氣氛壓得不敢說話。
「……你想好了？｣
「想好了。｣這是程宇桓長大後第一次直視著父親的眼睛。
「無論如何，你們永遠是我的父母，我也永遠是你們的孩子，這是不會改變的，我愛你們這件事也是。但現在，我見過了新的景物，也結交了各種各樣的人。你曾經和我說，不要浪費時間去跟人交往，這沒有意義，但我不這麼覺得。在認識了他們之後，我才覺得我有所成長了，也過得更加開心了。血緣這是永遠不會改變的，但我的想法會。｣
程宇桓朝自己的父母彎腰鞠躬：「我想繼續現在的生活。｣
程宇桓的父母沒看過這樣的程宇桓。在他們印象裡﹐他們的兒子就從來沒反抗過他門為他做的任何決定。
現在的程宇桓，已經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成長，蛻變成了一個有著自己想法的成熟少年了。
他們從那個家離開，手上拉著行李箱，墨藍色的，和程宇桓的眼眸一樣。
現在的程宇桓像是擺脫了沉重的包袱，整個人輕快多了，眼神也變得柔和。
「謝謝。｣
一句感謝，乘載著不知道從何開始的千言萬語。
楊雨秋沒有說話，嘴角默默地上揚。
現在時間正好，兩人踏著冬天的晚霞，以及寒假的尾巴。
開學前一天，程宇桓和楊雨秋一起回到各自的寢室，連著從家裡帶來的物品。
程宇桓的床上多了一隻黑色的貓布偶。
等程宇桓把東西搬到楊雨秋的家中，也已經逼近開學。
所以行李箱還沒打開過，就放在客廳裡。
他們趕著門禁時間回到宿舍，回到作為鄰居的時候。
現在，感覺什麼都變了，又好像沒什麼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