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漢光武帝劉秀一生中,最為人津津樂道的一場戰役,莫過於在昆陽迎戰新莽百萬大軍的「流星之戰」。
什麼是「流星之戰」?昆陽又是什麼地方?
不是南港跟後山埤中間啦。
昆陽位於南陽郡北方,其南為葉城。
說葉城可能沒什麼人知道,說博望坡之戰可能就有印象了。
這邊說一下真實的博望坡之戰,跟三國演義有些出入。
東漢末年,劉備在劉表的命令下,往北方開戰。
劉表軍圍攻宛城,劉備則前往其東北的葉城附近屯駐,作為防備曹操援軍的前哨。
而收到消息的曹操,派出了夏侯惇,帶于禁李典來援。
劉備知道大軍開來,立刻燒毀陣地逃跑。
夏侯惇認為機不可失,拚命猛追,卻被劉備在博望坡設下的埋伏所敗。
葉城跟昆陽一南一北,互為奧援,乃是南陽郡要進入潁川,直指三輔的要地。
在新莽末年的此刻,綠林軍取下昆陽,讓正在洛陽集結百萬大軍的王尋開始緊張起來。
與大哥分道揚鑣,取下昆陽之後,劉秀帶了兵卒,卻是直闖豫州地界,先開始打起游擊戰來。
綠林軍本是盜匪出身,打攻城那是大姑娘上花轎,打起游擊戰可是駕輕就熟。
比起強攻,劉秀更多是打探消息,進行勸誘。
劉秀每攻下一座城池,也不搶奪財物,只是交代投降的新朝官兵,一旦大軍到來該如何應對。
而王尋的百萬雄師雖未到,大將嚴尤也不是混飯吃的,開始往東疲於奔命救援各城。
但情況的詭異,也讓嚴尤大惑不解。
經過多次打聽,嚴尤對綠林軍的行徑略有了解,更覺奇怪。
一路追到了沛郡,眼看就要進入青徐地界,莫非劉秀的目標,竟是要聯繫赤眉大軍?
再一細問,對方領軍出此奇謀者,卻是當年曾經拜訪過自己的美髯青年。
當初相見,嚴尤早覺此人談吐不凡。他日戰場相逢,將會是怎麼樣一個光景?
嚴尤不由得沉思了起來。
正當嚴尤忙著救援豫州各城,劉秀早已帶兵折返,轉往陽關,欲趁大軍集結之前,先探許縣虛實。
(就是後來的許昌)
只見對面軍容旺盛,新朝部隊帶著各式戰具,兇猛巨獸迎敵。
劉秀手下諸將,一個個嚇得魂飛魄散。
但向來怕事避戰的劉秀,卻顯得十分鎮定。
「報,敵軍約有六萬人。」
別人聽了更加驚恐,但劉秀卻是在心裡大大的喘了一口氣。
「戰具備齊,士兵未全……這些,只是擺好看的而已。」
劉秀計議已定,立刻下令退回昆陽城。
王尋原本心中也是忐忑,但眼見敵軍不戰而退,隨即下令追擊。
回到城中,劉秀召集了諸將,道:「昆陽城裡兵力不足,糧食也少。我軍主力仍在攻打宛城,也沒人會來相救。我看一天之內,城防即破,不如大家趕快逃跑吧。」
「放屁,你這種人怎麼當主將!」
「劉將軍你這樣不行啊。」
諸將雖然本有退意,但劉秀跳出來當出頭鳥,反而是人人喊打。
劉秀也不辯解,笑了笑便走出去。
這時,斥侯回報官兵已到,隊伍綿延數百里,見首不見尾。
諸將登時慌亂,但剛剛才把劉秀罵走,怎麼辦才好呢?
下江兵頭領王常站了出來:「都別慌,剛剛劉將軍雖說撤退為上,但你們看他有半點慌張的模樣嗎?我敢說,他胸中必有成竹之計,咱們請他回來計議便是。」
須臾,劉秀便已回轉,笑道:「諸君莫急。新軍看似聲勢滔天,實則未曾完成集結。我等只需依計行事,自可大破敵軍!」
「但請成國公王鳳大哥、廷尉大將軍王常守城,其餘諸將,則是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是夜,劉秀同驃騎大將軍宗佻、五威將軍李軼,三人領了十騎,自南城門離開昆陽。
此時新朝大軍已至,正在進行布陣圍城工事。
劉秀等人輕裝潛行,不一時已脫出包圍網。
從昆陽城往外看,新朝大軍層層疊疊圍了數陣,旌旗蔽日,雲車跟衝車捲起了滿天沙塵。
激烈的城池攻防戰,隨著旭日東昇,緊鑼密鼓的展開。
此時,嚴尤自沛郡返回,見王尋盡出大軍,圍攻昆陽,不禁皺起了眉頭,連忙前去進言。
「昆陽雖小但堅,不如先攻打宛城的賊首(更始帝),此處不戰自潰。」
大司徒王尋覺得有三分道理,但大司空王邑表示:「當年我出馬攻打叛軍翟義,因為沒有生擒他被責罰。現在我們有百萬大軍,不把這座小城收了,只怕皇上不高興啊。」
嚴尤勸阻無效,只能看著新朝大軍伐林整地,在小小昆陽城外,弄出了一大片的空曠戰地。
昆陽城雖幾無反擊之力,但一時三刻也攻之不下。
「該死的傢伙……顏卿,你說那劉秀的計謀到底能不能行?我們還不如投降吧?」王鳳眼看兵敗如山倒,整一個氣急敗壞。
顏卿,是王常表字。
王常則是不急不徐,道:「一切,看天意行事。」
邊說,王常看向了身邊的「巫丞」李通。
李通微一點頭,「今日天象,正合吾意。」
王常立刻傳令下去,城牆上的昆陽士兵,在激戰中突然大喊:「天上啊,看天上啊!」
即使他們不喊,雲車上的新朝官兵也早已看到。
天上的雲朵,看起來就像巨大的山峰一樣。
自開戰以來,已連日如此,倒無甚奇特。
但很快的,突然起了大風。
箭矢亂飛,雲車站立不穩,天上的雲朵,更是像山崩一樣紛紛碎裂開來。
面對此天地異象,新朝大將王尋立刻鳴金收兵。
新朝官員本身是東周以來最迷信的一群,逢此異狀,自是亂了陣腳,日落後立刻召開會議。
有人表示,這是天要亡賊,此戰必勝。
王尋雖是半信半疑,但打到這份上,應該也是沒有什麼問題才是。
正打算就此決議,跟士兵們宣傳一下的時候,突然軍營裡起了騷動。
「流星啊!」
「好大的流星!」
「飛過來啦!」
王尋諸將才探出營帳,只見一顆巨大的流星,從昆陽城方向直往他們這邊飛來。
管你軍官還是兵卒,當下全都嚇傻,只是本能性的往地上一趴……
轟的一聲巨響,流星並沒有落入軍營之中,而是在碰到地面之前,整個炸散了。
新朝將士們面面相覷,一個個猶有餘悸。
早先想好的「我軍必勝」宣傳詞,這下全都忘得一乾二淨。
崩雲,大風,流星……全都是朝著新朝軍隊來的,可不是嗎?
隔天開始,誰還敢拚命攻城?
大家心裡想得全是:「天,真的站在我們這邊嗎?」
卻說劉秀等十三人遁走之後,再次前往豫州,跟約定好的降卒們重新會合。
但很多人都已經知道,昆陽綠林軍難敵新朝百萬大軍,正猶豫著是否應該背棄盟約。
劉秀說:「現在我們從後面突襲,要打敗這支大軍易如反掌,到時候,新朝無反擊之力,全天下的榮華富貴,還不是盡在你我手中?若今日不出擊,被官兵個個擊破,豈非得不償失?」
在劉秀動之以情,誘之以利,說之以理的多管齊下,豫州的大軍,逐漸聚集了起來。
回到昆陽附近,劉秀打探之下,知道李通依計行事,已成功讓新軍士氣渙散。
劉秀立刻帶領一千兵馬,前進布陣。
並且派出使者,打算穿過包圍網,與昆陽守軍聯繫。
劉秀的使者,很快被新軍發現。
使者倉皇而逃,落下了通傳書信。
書信馬上被交付到王尋手中。
王尋一看,信上說宛城已經成功拿下,南陽全郡已被綠林軍佔領,援軍不日內便將抵達。
得知劉秀「偽造」的戰報,王尋登時大急。
該全力攻下昆陽?還是先退回陽關?
一咬牙,王尋下令加緊進攻。
不料大軍方才傾巢而出,後方敵襲便至!
王尋好不容易臨時拼湊了一支車馬部隊迎戰,但劉秀早知對方虛實……能打的都上前啦,你們馬匹戰具雖豐,在未經戰訓的民夫手上,能起得了作用嗎?
平日裡看到數百甲士都要繞路而行的劉秀,此刻宛如戰神附體,衝上去如砍柴切瓜一般,勢如破竹。
別說士兵,其他將領看到連劉秀都能輕鬆突入,大夥不跟著上,戰功都要拱手讓人啦!
劉秀的豫州隊,像一根尖刺長矛,從後方硬生生的刺穿了新朝大軍的包圍網。
百萬大軍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麼事,劉秀立刻進城,整頓了三千敢死隊,又從城西殺出,直取王尋中軍。
王尋還沒反應過來,陣腳已經大亂,美髯公的青龍偃月刀……錯頻了,劉秀的大刀,已經劃過了王尋的頸項。
「將軍王尋人頭在此!快快棄暗投明!」
劉秀一聲發喊,三千敢死隊大聲應和。
昆陽城中收到信號,趁著新軍不知所措,指揮斷絕之際,出動反擊了。
就在這個時刻,突然又是一陣狂風大作,緊接著怒雷不絕,暴雨傾盆而來。
昆陽守軍卻彷彿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全無防備的新軍,再無作戰能力,被綠林軍徹徹底底大敗。
有人說,劉秀為天所庇佑,故能得勝。
也有人說,劉秀精通妖術。
只有劉秀自己明白,精通「巫術」的,是李通。
劉秀本身,僅僅是安排了豫州軍這招後著:「先勸降,後集結,再反攻。」
但能否守住昆陽,他也是忐忑不安。
當時,李通來訪。
「《六韜》有云,戰爭時,切莫焚燒敵人積聚房舍,也不可砍伐林木。」(無燔人積聚,無壞人宮室,冢樹社叢勿伐)
劉秀說:「我知道,是為了『示之以仁義,施之以厚德』。」
李通一笑:「那是心戰層面。我父曾說,這還有另一個用意,曰之『順天』。」
「若大量砍伐林木,焚燒物品,將生天變。」
劉秀沒聽說過,李通也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但天變確實發生了。
大多數人都關注著昆陽之戰的「流星」。
但其實天氣異象有更多影響。
「埃塵連天。」
「晝有雲如壞山。」
「會天大雷風,暴雨下如注,水潦成川。」
昆陽並不是一座大城,平時城中跟周邊的活動人口有限。
但昆陽之戰的時候,人數急遽的暴增。
首先整出百萬大軍能夠安置,進攻的地區。
每天在這個有限區域內埋鍋造飯……當時又是五六月的天氣。
簡單說,新朝大軍改變了局部地表植被狀態,跟突然暴增的地表人類活動。
很可能造成了這個區域的溫度急遽變化。
加上滿天的粉塵,進而形成了火積雲。
當然不會是火山爆發或森林大火那種等級,可能跟工業排放的等級比較接近。
也因為「如壞山」的雲是這種「積雨雲」,所以之後產生暴風大雷雨好像也是很正常的。
其實只要有足夠的觀察記錄,就算是古代人也可以理解,「積雨雲」的生成與效果。
對於觀星者,陰陽儒,甚至王莽所使用的「巫」來說,這些天氣學想必都是他們精修的學問。
董仲舒就已經很會了。
但光是等待天氣變化,在戰爭中跟自殺沒有兩樣。
所以人為計劃還是要準備的。
流星降落,相信就是昆陽城內準備的計劃。
用投石器拋個稻草火球,效果差不多就是「流星墜營中……當營而隕,不及地尺而散。」
但是,不管是劉秀還是李通,都沒料到,「攻下宛城」居然一語成讖。
打了勝仗不是好事嗎?
當然是。
但是當綠林軍得到宛城,擊退新莽大軍的同時,也讓更始帝認為「狡兔已死,走狗可烹」。
這時,劉秀還沒意識到,一場「翻版鴻門宴」,即將在宛城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