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花男孩》是一本關於青春的相簿,將琥珀般的時光輾碎再秩序地收藏。我私心想: 也許每個人都可以在這部電影找到自己的影子,在電影離場過後仍細細地品味著一個關於友情、愛情,以及成長傷痕的故事。
一個成長創傷治癒的心理療程
「這不是我的青春,我的青春比這更單純,卻算不上美好,只不過堆成山的書本,以及書本縫裏窺探的那麼一分淺淺的愛戀。」查理仔細的為這段光陰寫下註解。查理在入學的第一天,他已經可以想像到會被邊緣化的自己,他不至於忍人討厭,但也不至於被人記得,也許他會平平淡淡地度過高中生活,忍受著無以名狀的孤獨,時間滴答滴答的計算著距離離校還有1385天。
查理曾經的摯友自殺,他成為了孤單的倖存者。這個記憶太沉重以至於無法消化,查理於是懊悔的固守著友人的遺言與魂魄,遺世獨立的活著。那天之後查理的性格變得閉俗,不敢輕易建立深刻的友誼。好在隨著劇情推進,他遇見珊、派屈克,在一次高中的家庭聚會裡,因為誤食了摻著大麻的蛋糕,他無意識地說出了自己的過去,也正式得到珊、派屈克的認同。走進了好友的圈子,他們會一起跑趴、會惡搞老師、會裝扮演出《洛基恐怖秀》,最重要的是他們從來不用過去來評判彼此。
查理在融入團體的過程,其實經歷了一個完整創傷的治癒過程。從偶然吐出佈滿心理黑壓壓的話語開始,他接納自己那些極端負面情緒的存在,而珊、派屈克等友人給予了安全的訴說空間,讓這些話語在彼此間形成共感。
派屈克對查理說: 「你洞察細膩而且善解人意,你是壁花男孩。」這席話相當重要,在面對創傷之後派屈克給予積極的認知評價(positive cognitive reappraisal),這是建立在不否認事件本身悲劇性之外,給予自我肯認,即便傷痛改變了我們,但是傷痛也使我們沉澱,塑造我們更能面對人生接下去的挑戰。
最後一步就如珊也告訴他的: 「你不能總是坐在一邊只為了別人考慮,然後以為這就是愛。」他要與過去和解,透過與朋友的相互扶持,查理知道自己不是悲劇的主角,他充滿生命力,能站起來欣賞燈光璀璨的夜色,能為眼前美景驚嘆。聽著音樂兜著風和最愛的人們在一起,在這一刻人生是無限的。那些蘊含的悲傷終將淡化,成為生活酸澀的調味。
談談創傷背叛-為什麼我們只接受自己認為配得上的愛
還有一個疑問一直困擾著查理,他認為姊姊、海倫姨媽、珊,甚至是派屈克他們都愛上了沒有真正愛惜他們的人。查理的回憶飄渺,想起有一天珊告訴他,在珊十一歲時父親的上司奪走了她的初吻,那之後她總是將自己灌得爛醉,翌日在陌生的地方醒來,珊又繼續說:「很多人都認為我值得更好的,只有我自己不覺得。」珊用風花雪月的情史麻痺自己,而派屈克則是在一段不被承認的感情中卑微地求愛,理查不解為何他們總在傷害自己的人身邊蹉跎。
「為什麼我愛的人,都選擇了不在乎我們的人?」查理不捨地問道。
「因為我們只接受自己認為配得上的愛。」老師這麼說。
然而,查理埋藏在內心深處的創傷不也是如此。「海倫阿姨是因為我而死的吧……」海倫阿姨在買給他生日禮物的途中車禍身亡。當所有人都以為查理只是沉浸在悲傷的打擊因而產生幻聽幻覺時,查理怵然:「但是,要是其實我希望她死呢……」他的腦袋累積過多思緒無法解開,最愛他的人對他做了最不堪的事情(親人性侵),有一部分的自己其實是恨著海倫阿姨的吧?
最信任的人傷害了自己的情感所產生的創傷,稱作「背叛創傷」(betrayal trauma)。背叛創傷往往傷害最深的不在於事件本身,最讓人痛徹心扉的是投注在摯愛身上的信任被無情撕碎。遭到背叛的人會經歷長時間的內疚、自責、沮喪、羞恥、自我懷疑、絕望等情緒,並且反覆陷入「反芻思考」(rumination)的陷阱中,例如:「我一定做了什麽才讓他背叛我」、「我如果可以做得更好,或許他就不會離開」等思緒的循環,就像是查理將姨媽的事故歸咎於自己身上,受害者甚至會不自主的回憶過往的細節,試圖在超乎認知負載的汪洋裡找到自己可以挽回的可能。
那些累積的情緒發酵後積累在心漥,查理太害怕想起,因此選擇掩埋這段記憶。經歷背叛創傷的人,儘管看似撫平了表面的傷痕,但是往往表現出低自我價值感,從而也降低了對關係的標準與期待。這也是為什麼我們只接受自己認為配得上的愛。
我們無法選擇自己從何而來,但我們可以選擇去何方
電影接近尾聲,查理、珊、派屈克也都志向所歸,畢業後各自遠洋。然而,摯友的離去無意識的鬆動了查理刻意掩埋的囈語,孩童時遭性侵記憶在腦海中窸窸窣窣地召喚,黝暗噁心的那雙手不斷湧現,巨大的痛苦使他無法負載,最後查理自殺未遂。在醫院醒來,他接受心理重建療程,心理醫師告訴他:「我們無法選擇自己從哪裡來,但可以選擇自己往哪裡去。」
電影用三段隧道兜風的意象訴說人物心理的成長,有一次珊應和著自己所愛的音樂將身體探出天窗,張開手臂讓風使髮尖在她臉頰畔起舞,此刻所有煩惱隨風拋在腦後,她只感受到自身的存在。最後是查理,他如脫蛹而生的蝴蝶,鼓譟著空氣,為蛻變慶賀,查理知道這一切有一天都會變成故事,他們的合影會變成老照片。但是現在,這個時刻並不是故事。這個時刻正在發生著,他存在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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