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筆的青春

不知道現在的青少年還玩不玩轉筆？

如果他們每天都盯著電腦螢幕，兩手隨時準備按鍵盤或打字，肯定是無法轉筆的。畢竟轉筆要發生在如下情境中：攤開書本與筆記本，一手拿著準備筆記的原子筆，另一手托著腮頰，兩眼無神地盯著黑板，意識晃過空白的腦袋….在百無聊賴的狀態下，把玩手上的那隻筆就成了唯一調節神經與細胞的活動了。

我升上國中之後，覺得一些會轉筆的高中生大學生超帥，於是開始練習。班上很多同學也在練習。轉筆的基本款是以食指和姆指輕輕托著筆，先從食指起動，順時鐘繞一圈把筆轉到姆指與中指、無名指之間，再以中指施力，逆時鐘繞回原來的位置。轉筆越熟練的人，轉速越快。一開始，大家都會失敗，筆掉落到地上，被班導發現了，他以會分心的理由禁止轉筆。不過，他說：「如果沒有被我看到，我不管。但是被我抓到了，你就倒大霉了。」

　　我的國中班導教英文，是個有趣的人。他理平頭，常自稱造型在日本時代是流氓。他的英文發音很奇怪，有點像是日式英文，把氣音子音和輕母音都發得很重，例如 It is a book 聽起來像是「itu iz 啊不庫」。他年紀大約五十來歲，偶而會在課堂上談到「蔣介石」，以台語發音成「江該死（戲）」，「死（戲）」音是去聲，發得很重。同學都大笑。當時幼小心靈「忠黨愛國」的我，隱隱然地覺得不對勁，但也只能跟著大笑。他拿著一條瓦斯軟管當教鞕，用它來抽同學的屁股。被抽的感覺可能比藤條更痛。成績不好的同學常常被伺候──這應該是我們這年齡層的集體記憶。我很少被抽，因為「品學兼優」，但仍然嘗過一兩次滋味。導師認為他很公平。

　　談到導師，不由得聯想起另一位對照組：國文老師。他是外省人，發音有濃濃的山東腔。年紀五十多到六十歲左右，他上課很會講兒時在「大陸」的經驗，例如「親眼」看過趕屍，還有中國古代的酷刑。他說那些僵屍不是如電影所演般一跳一跳地前進，而是左右搖搖晃晃地碎步前進，還模仿給我們看。我的記憶十分深刻，後來在大學課堂時也模仿給大學生看！（上過我課的人，有人有記憶嗎？）那時我還蠻崇拜他的，相較之下，內心是瞧不起班導師的（覺得他沒氣質、沒學問）。

　　扯遠了，回到轉筆。（我老了，話匣子一打開，天寶舊事話當年，滔滔不絕。）

　　被班導師抓到轉筆的懲罰是什麼？用那根瓦斯軟管打轉筆的三根手指。品學兼優的我一直以來都是很聽話的，可能因為國中叛逆期，偏偏就是要練轉筆兼不被導師抓到。我很快地練成了，不知花多少時間，總之比同學更早，而且技巧更好。我還練了另一招（從無名指出發，繞著中指，轉回姆指與食指之間。不知是不是我自己發明的？還是在哪看來的？忘掉了。）我在下課時間和非英語課時大轉特轉，其他同學很羨慕且欽佩我。這是唯一一個我在課業之外還能贏得同學欽羨眼光的成就感。我更有成就感的一點是：幾乎所有敢在學校轉筆的同學都多次被導師抓到並處罰，唯獨我沒有。記憶中只有一次失手。（我可以驕傲一下嗎？）

　　你轉筆嗎？這是我的轉筆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