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朵飄掠過車窗的灰黑邊框,轉眼間已被父親腳下的油門甩得老遠。我們在繁忙的國道一號上,延著夏午熾熱的西曬一路往南,奔馳穿越濁水溪瀲灩的石灘,導航指向故宮南院附近的社區。
這是我打五月中以來第一次出門,也是再度回到地面,以有別於十樓高空的角度欣賞這個世界。行道樹原是這般的生意高盎,號誌桿竟是如此的換變清晰,那曾經理所當然的一物一景,如今都成了我眼中新奇不已的明媚風景。
我悠哉的發現了廣袤無儔的嘉南平原,四望著難辨東西的綠色大地,視野盡皆稻田路樹,薰風疏暖,拂披夏陽的燦爛光芒,流轉過幾畝、幾頃,覓得不著邊際的平靜遠方。
忽然,手機出了聲,導航喚醒了心神渙散的空調,同我聚焦於不遠處岔分的匝道口。幾道彎、幾度轉,前路已是筆直又綿長;些許單調、些許無聊,道寬人稀只四輪自在奔行。引擎熱燙堪比斜陽,反照刺眼芒光,天西那輪,不覺早漸西垂緩降。
我們路過閉館的故宮,分隔島另一側則是格外吸引人的旅館,母親見狀,喜形於色地盤算著疫情過後的遊賞行程。終於,目的地映入眼簾,熄火之後推開的車門讓我頓時有了當場昏死的打算。
或許,我眼中的烈日不過盛夏一抹蜃像,那般真實的炙灼燠熱我已將近一年未曾碰觸。我十足的意識到自己與世隔絕的程度,回程途中便疲憊的沉睡在柔和夕影旁。
天邊的彩霞一如往常地形容變幻,平靜的熟悉感悠然織夢。
山壁斜倚,午後的陽光自雲縫灑落,漫流在嶙峋石坡面。暖意織絨,飾覆斑駁的奇岩節理,作一緞似水柔帶。
壁底,清澗披石潤草,輕潺撫岸時有白花激濺,驀然離溪盪揚,瑩空一霎挽了繫風離枝的落英,娉婷劃成下墜的弧光,粉瓣微傾沾浪,綴點冰澈波痕,敷衍水天亙古的傷痕,獨一浮涵舒展在虛與實的分際。
暖日沉西,朗壁上是最後一盞雲紗燈暈的渲染。朦朧之間,我見遠山已然回到了車窗框限裡,在臺中的高速路上隨天色黯淡。
倦怠的氣息纏繞著夢境與現實,嘗試彌補這一個多月我和世界的斷裂,也許離開了安適自在的家,我才恍然發覺自己的脫節。大概,社會的劇烈變動久被擋在門前,居於其中的人便也不覺心悶。
想像,如同置身窗前,漫看自己情感點染的四時景致,從不知踏出了門邊那檻,外頭本是侵身的熱、刺骨的冷。一趟旅程,賦予一段意外真實的美景,凝成世界的縮影,保存疲憊卻珍貴的喜悅,寫成未來的回憶,或許帶我,再一次出門看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