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富昌氣沖沖的跑進咖啡廳,他知道信宸平日沒事就喜歡窩在咖啡廳,信宸說咖啡的香氣能讓他鎮定情緒,所以咖啡癮很重,于富昌一把拽著信宸嚷嚷著,「臭小子,你納涼半個多小時還不肯回去工作,是真打算讓我一個人做嗎?」
信宸痛的哇哇叫著,陸登雲卻指著他哈哈大笑,在停止的歲月裡,陸登雲只能在信宸身上找點樂子。
「痛啊,昌哥。」信宸只是忘了時間回去,他沒真的想罷工。
「還知道痛,知不知道老賊叫我們把那三具在今天趕出來?你還有時間在這摸魚,也不想想有多少時間可以讓你鬼混?」于富昌一把拽回工作室,他可不想獨自一人工作,那也太沉悶了。
「昌哥,放手。」信宸狼狽的被于富昌拎回工作室,經過的同事還驚奇的看著信宸,瞬間就從奇蹟變成狗熊的讓人吐槽,把剛才的事蹟當作雲煙,一筆帶過。
于富昌將信宸丟回工作室,點起一根菸,看著檯架上的大體,有些埋怨的說申福地太過霸道,什麼事情都斤斤計較,也不管員工的心理層面是否舒坦,全然只會向他們撒氣,他光想就一肚子氣。
「昌哥,不要在這裡抽菸。」信宸幽幽說了一句,這讓于富昌更加不悅的說:「怎麼?抽根菸也不行?你平日也沒這麼矯情?」
信宸皺緊眉頭,他看見那具大體的靈魂摀著鼻子,非常厭惡的瞪著于富昌說:「她不喜歡。」
「死人又聞不到,你管她喜不喜歡?」于富昌不予理會的抽著菸,故意的對著大體吹氣,搞得女人七竅生煙,全身緊繃的瞪著于富昌。
「昌哥,還是我跟你換?」信宸不敢跟他說女人已經瞪到眼珠子都掉出來,于富昌還繼續抽著菸,簡直是在挑釁女人的底線。
「我都化一半了,你才想跟我換?偷懶也不是這樣表現的。」于富昌繼續叼著菸吐氣,女人的臉頰慢慢腐蝕一片黑,她驚恐的摀著臉大叫著,于富昌幫她上了妝,覺得她臉頰的角質特別厚,怎麼擦都覆蓋不了黑青,于富昌用力的補著妝,女人伸出細長的手指頭,想狠狠的往于富昌脖子上掐住,信宸趕緊將自己在用的粉底借他說:「這款的輕薄,比較好上。」
于富昌皺眉頭看著信宸手上的粉底,他習慣自己用的牌子,便沒採用信宸給的建議,只見他一遍又一遍的覆蓋著,直到他把臉上的黑青遮蓋住才鬆手,信宸看著女人的靈體捂著自己的臉頰,一邊較薄,一邊較厚,兩邊看起來不協調,有些崩潰,女人對自己的妝容非常在意,這種妝她不喜歡。
信宸不知道要怎麼跟于富昌說她不喜歡,只能默默的回到自己工作檯上工作,低頭工作邊瞄向女人憤怒的眼神,嚇的全神貫注在自己的工作上,想避開女人淒厲的眼神。
「喔?」于富昌捂著肚子,感覺肚子在攪動,表情痛苦的放下工作,趕緊跑去廁所,信宸疑惑的看著于富昌的身影,轉過頭才看見平崗滿臉嫌惡的看著自己,見平崗的雙手沾滿著穢物,他心領神會的趕緊過來用卸妝棉將女人臉上的妝卸乾淨,趁于富昌還沒回來時將女人的妝補好。
「你又欠我一次。」平崗一臉生氣的說著,一旁的陸登雲捏著鼻子搧風著,女人見信宸把自己的臉修飾完後才逐漸消氣。
「快點、快點,他快回來了。」陸登雲在門口通風報信,看到于富昌困惑的捂著肚子回來,趕緊吹了一聲口哨,于富昌正要回工作室看到外面的辦公桌上擺放著新鮮的水果,一時嘴饞拿起水梨往衣服上擦拭就吃起來,害得陸登雲都替信宸捏把冷汗。
「天啊,他這麼散仙,怎麼有辦法撐到現在?」陸登雲滿臉困惑申福地的眼光怎這麼差?
于富昌將果核丟進垃圾桶後,大搖大擺的走回工作室的座位上,拿起工具正要補妝時,看著女人的面容,有些疑惑自己剛才是這麼化的嗎?
「我就知道我資質不斐,我化這妝簡直是神乎其技,栩栩如生。」于富昌以為是自己的功勞,說了一嘴的炫耀,陸登雲聽了都倒彈,真沒見過臉皮這麼厚的人。
「阿宸,你剛還在說我化的不好,你來看看,這妝是不是看起來就像睡著?」于富昌炫耀著,信宸也沒多說話,只是靜靜的聽他臭屁。
「我就知道我這雙手是奇蹟之手,根本就是天才。」
「天生的蠢才。」平崗甩了滿手的穢物,厭惡的臉從剛才就沒停過,一旁的女人只能頻頻向平崗抱歉。
「的確是蠢才,要不是信宸,他化那妝早就不知道死幾百次了。」陸登雲也抱不平的吐槽,每次好康的都是于富昌,信宸在背後幫了他多少次,他都不知道,還敢說嘴自己是天才,改天就讓他變成真正的蠢才。
于富昌吹著口哨打開櫃子挑選著適合女人的衣服,對于富昌而言,女人的衣服看起來都一樣,他數了一個幸運數字後就拎了過來,女人嫌棄于富昌手上的衣物太過老氣,一點也不符合自己愛美的天性,氣皺皺的看向信宸,信宸專注著手頭的工作,並未注意到女人的求助。
「這套衣服讓妳看起來像個貴妃,我的眼光真好。」于富昌處理好就將大體冰回冰櫃,他撓撓下巴,有三具,若他幫菜鳥再化一具,怎會有進步的空間?思索片刻後,他假藉有事情忘了做,趁機溜出去,信宸沒空管他,只是專注著自己的工作。
大體化妝師是門嚴肅的工作,信宸平日沒敢輕忽過,用清水先將大體清洗過再替他們上妝,有時他會準備精油灑在水裡清洗,讓他們都能美美的走完人生最後一程,信宸雖然跟著于富昌學習,但很多時候都是靠自己摸索,畢竟教學的人會偷藏一手,信宸雖資質不錯,若沒有其他人幫忙教襯,他也無法學成,所以每次信宸都心存感激的替他們上妝,只有這時信宸會覺得這個空間只屬於自己。
「蠢才又去摸魚了。」陸登雲抱不平的看著還等著化妝的冰櫃,明明就先化好也不肯多化一具,仗勢自己是老鳥就欺負信宸,陸登雲是看不下去了,想去給于富昌一頓教訓,讓他知道信宸並不是一個人。
平崗跟陸登雲相反,他最開心于富昌去摸魚,因為這樣他就會覺得整個工作室只屬於他們的,平崗專注的看著信宸化妝,這舉動他已經持續好幾年了,每次看信宸細心的化好一張臉,他就覺得非常神奇,彷彿把大體化出生氣,遮蓋住他們身上的死亡氣味。
「欸,為什麼你身上總有股血腥味?」陸登雲好奇的問平崗,他雖然過世得早,但很奇怪,沒有家人為他超渡、祭祀,導致平崗只能飄飄盪盪的黏在信宸旁邊,而且信宸說從小就看見平崗在身邊,也不知道他從哪裡來的。
平崗陰冷的臉暗沉下來,他落寞的看著檯架上的「菜鳥」,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歸處,只有他沒有。
「為什麼你會跟著信宸?」陸登雲躺在另一邊的檯架上,好奇的問平崗,信宸說他從小就看見平崗,他當時以為平崗是人,結果被大人們誤以為他太頑劣,自己虛擬一個玩伴想騙他們。
平崗沒有說話,臉色凝重的盯著信宸工作,他沒有半點活著的記憶,只記得那攤血被水沖掉後,他就消失在世界上。
「你都沒想過去投胎嗎?」陸登雲很好奇平崗跟在信宸旁邊二十幾年卻不肯去輪迴是為了什麼。
平崗低著頭沉思,這些年他感受不到關懷,是他們讓他有了新的體悟,覺得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就是最快樂的時候,所以他一點也不想離開。
看平崗都不說話,以為平崗是害怕離別,陸登雲倒是看開的說:「我要是能找到留下的原因,我就能投胎了。」
平崗靜默的盯著陸登雲,那年,陸登雲和信宸被人關在狹小的房間裡,被人用長鞭鞭擊著,信宸在平崗保護下倖存著,而陸登雲卻命喪在那裡,死後也一直飄盪著,跟平崗不一樣的是,陸登雲有家人超渡、祭祀,但他始終也沒離開過。
「你會懷念活著的時候嗎?」陸登雲問平崗,他卻只能落寞的搖頭,他從未體驗過活著的滋味,又怎會懷念?
「幹嘛都不說話?」陸登雲以為平崗不想講就看著他,只見平崗像個無助的孩子,貼在檯架旁,若能走,他又怎會出現在信宸眼前?
「沒人在意過我。」平崗默默消失在空氣中,陸登雲詭異的起身看著消失的平崗,摸不著頭緒的問:「他怎麼了?」
「他在胚胎的時候就從母體中流掉了,三十幾年來都沒人知道過他的存在。」信宸替平崗解釋,雖然也不明白平崗為什麼一直跟著自己,但他也算是和自己一起長大的朋友,自己也不忍心看平崗一直在世界中飄盪。
「難怪滿身的血腥味。」陸登雲頓時明白平崗心裡的苦,從未有人惦記過他,難怪他會一直留在信宸旁邊。
「他的媽媽大概也不記得有他了吧!」信宸明白被人遺忘的心情,平崗怕被人徹底遺忘,所以才會一直在世間中飄盪不前。
陸登雲很有感的問:「那你會忘記我們嗎?」他們國中就認識,卻差點死在一起,從那天起,信宸的眼中又多了一個朋友的影子。
「遺忘是為了下一次的重逢,若我一直記著你們,你們會走不開。」信宸明白他們離不開是怕自己孤單,而且有他們的日子顯得有生氣,自己也捨不得送走他們。
「但我希望你一直記得我們,這樣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陸登雲怕只剩信宸一人會更加封閉孤單。
信宸沒有作聲,他比任何人還要習慣孤單和沉寂,可他又比任何人希望他們都能找到自己的歸處,前後矛盾的心態讓他非常折磨。
「你也捨不得我們吧!」陸登雲感受的到信宸的難過,所以他靜靜的躺著看天花板,靜靜的陪伴著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