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看了高姿態的《台灣縱貫鐵道》,今天來看可以充分感受到日本人溫柔的作品。有人服膺國家政策,有人質疑國家利益是否大於個人,有人自始至終獨善其身,也有人游移其間。
作者跟隨工作的父親來台,在台南定居並完成二中學業後,畢業於慶應大學英文科。這本書於1940年出版,隔年獲第一屆大東亞文學獎次獎,轟動日本,奠立文壇地位。
書中女主角的原型據說為《教會史話》作者賴永祥長老的丈母娘劉貞(本目貞),這本書在2018年亦出版了台文譯本,加入了當初刪減的篇章。
#移民婚姻在現代並不稀奇,但在殖民時代兩人的愛情結合,無疑地面對了許多阻礙,但安子始終安之若素,在生活與時代的考驗裡,與丈夫建立了他們自己的「烏托邦」。
|種族:習俗、文化、制度
相貌堂堂、家境富裕、帝大法科畢業、回台擔任公職的
#陳清文,面對日本的鄉下家族之女
#安子,仍不免矮上一截,在婚事上遭到女方親族的阻撓。
形同私奔的兩人,只好先回台舉辦婚宴;在安子寫信暗示「要去藥房買藥」後,父親才來信並附上印鑑,讓兩人婚姻坐實。
這樣的清文信誓旦旦要帶給安子幸福,「我要好好努力,出人頭地,這樣才不辜負妳跟著我到台灣來的心」。
但本來欲在行政課大展長才的他,卻因無空職而調至魚產課,課長明白地奚落以糞便為食的「安平魚」不夠衛生,在自恃學識的清文耳中份外諷刺。當高升的機會來臨,課長卻屬意清文大學同期成績較差的笨蛋,憤恨不平的他決心辭職。無法超越的障礙,一定限度的前進,讓他想起了跪在岳父前的屈辱感。
原本屬於英國長老教會的清文,忽然想到安子所去的日本基督教會;難得穿上平日排斥的台灣服,卻在門口被斥責擋下。
積極參與文化團體的清文,被警察逮捕後暫歇文化協會的活動;但某日討論墓地的遷移時,清文卻因娶了日妻,而讓他的意見形同出賣同胞的奸商,在公會堂被憤怒的民眾刺殺。
沒有浴室、廁所的房子,在悶熱的五月裡,蟑螂與壁虎到處爬著,發出吱吱的聲鳴,安子的第一夜總是特別難熬。油膩的食物即使精美也是負擔,聽不懂的語言成為安子與家族的隔閡。
害喜嚴重的第一胎最後難產,被臍帶縊死;婆婆卻悲嘆是因為沒有請道士來貼安胎符。罹患產褥熱的安子,高燒與譫語不斷,與平素嫻靜優雅差異甚大。清文聽到她的胡言亂語,解讀她思鄉愁深,直覺她對於婚姻感到不幸福,兩人的情感遂有些疏遠。
但丈夫遠行一年後回來,第二胎的女兒
#清子,讓兩人又和睦如初。
向嫂子求愛不成的瑞文,在下鄉巡視分房得到的土地時,喜歡上了為他吸出毒蛇毒液的
#陳陣。
生番混血的陳陣喜歡照相機與狩獵的火槍,更甚讓皮膚變白變香的胭脂水粉;在一次農民的土地糾紛中,瑞文帶著身無分文的陳陣回到家中,成為他「穿著體面新衣」的妾。
陳陣與正妻
#春鶯情同姊妹,貌不驚人的春鶯對於斯文貴氣的丈夫如同神一般地崇拜;因為束縛而心如死灰的陣,為春鶯擋了罪便離家出走。後來因「流腦」而病死,在可憐情狀下死去,卻喚起了原本冷漠的瑞文,內心勃然的情感。
|家族:婆媳妯娌、兄弟角力、子女歸宿
清文為安子新蓋的洋房,讓岳父阿山歡喜地前來享受沐浴的樂趣,卻被岳母以穢語破口大罵,雖然不明台語,也知道自己被斥責。
常被破壞的生活用品,是貌美卻奢侈成性的二弟妹
#玉簾?還是總寡言畏縮的三弟妹春鶯?
安子救下為了先生娶妾而哭鬧上吊的玉鶯,並將她引入教會,帶進農園裡,享受平靜。
儘管父親總是開明地疼愛著她,少女清子卻在內地人與本島人間感到彆扭。與灣生的好友們一起感受到的不調和的卑屈,讓她對於父親的情感十分矛盾。
愛慕她的堂哥
#明,陷入選擇投入中國或日本哪一邊的泥淖,沒收到清子回信的純真少年,澎湃而熱切地在黑格爾與杜斯妥也夫斯基徘徊,終於投湖。
|個人:精神、愛情、事業
其實是阿山與女僕所生的清文,縱使從小即是當家主母
#阿嬌的眼中釘,但容貌才智讓他逐漸佔有一席之地;但分家時,眾人對於卸下官職的他明顯看輕,對於堅持「長男」的體面在他不重視的財產分配前,反而只成了斤斤計較的失面子。
清文對於談論錢感到俗氣,二弟
#景文擅長經商,但未分家前鉅細靡遺地商討家計,總讓他不耐。
後來經營自產鳳梨罐頭事業,特別注重勞動者的生活與精神;協助農場溫室種植的游德仁被玉鶯玩弄在手掌心,郭萬春教唆職員們向清文求償鉅款,兩位曾經備受信任的助手就像無法相合的軌道般,與新事業一起遠颺。
景文娶了藥草店女兒
#龍,在盛氣凌人的玉簾身上感受不到的,在樸實的龍身上都有。身為家中最會生財的他,女兒美圓失了一隻再多錢也換不回的眼、身體硬實的龍因子宮癌過世、長男景仁紈褲惹禍不長進,這些都讓他感到傷心。
吝嗇頑固的他其實是很願意為家族裡每個人付出的,因為付出才能得到母親的肯定,付出才能擁有屬於他個人的自我價值。
有時候我會覺得比較起來,也許冥冥中眾生皆平等。每個人在不同情況遭遇程度上的痛苦,怎麼去衡量孰重孰輕呢?
庄司藉由清文之口,道出「只追求幸福,這不過是人的墮落;如果人人知道人根本的生存之道不在於幸福而在於義務,顯然便會產生出更美好更崇高的精神」。
在日本人眼中,當時的台灣人、在台灣的日本人、內地合一的孩子們,這些因為種族不同而產生的歧異與交流,其實都是他對於「皇民化運動」的投問。
在種族、貧富、性別、階級裡,人們遇到的煩惱都只是層次上的差異。
庄司廣ㄧ非常節制地,在台南這一家的的系譜裡,一一陳述人與人相處之間的差異,並不亞於台日的間隙。
但他對於解決這些煩惱的終極手段,在小說的結尾明白地藉由這對夫婦的同心同意,感動了讀者。
他並不企圖侃侃而談大道理,這些我們都曾耳聞卻未曾經歷的掙扎,都只是庄司的思想之棋。
在棋位的冷靜移動裡,棋盤裡的波濤是那樣按部就班地,寫出一篇自古皆然的甜美棋譜。
希望你們喜歡,那我們下一篇見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