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Kanoe People大門走出去,事情都安排好了,沒有什麼能阻止這三人。
歡樂的採購日。上午的白馬市沒有出太陽,只有濃厚的雲,風又大又冷。明明就穿了整身的衣服,卻一點都沒有被包覆的感覺。風不斷從外套隙縫鑽透皮膚,使我背脊發涼,我將領口向上翻,試著遮蔽露白的脖子。
K看我一副受寒的樣子,問我有沒有更保暖的衣物,我說我有帶發熱衣,她覺得這樣不夠,建議我去戶外用品店買一件厚外套,而C認為我缺的是防水風衣,他說羊毛和羽絨都不擋風,碰到水就會失去保暖效果,我很堅持自己已經準備了一件斗篷式雨衣,可以當地墊、搭天幕,多功能又便宜,實在沒有重複購買的必要。
「那妳現在要拿出來穿嗎?」C說完這句話就開始沉默。
Your light fingers threw the dart
That shattered the lamp and into darkness cast us
這就是The Libertines所詮釋的爭吵典範,毀掉一場派對多麽容易。
我知道C已經不想再說服我了。況且焦點已不再是天氣。購買雨衣這件事在之前就討論過了,也得到同樣的結論。我不是沒有正視這項需求,只是有所堅持。那時我很少參與戶外活動,無論是山或海都離我相當遙遠,我所知道的機能服飾,就只有排汗衫、運動褲。花幾百塊就能解決的東西,掛在戶外用品店裡卻價格不斐,樣式老派無聊,既不吸引人又奢侈,根深蒂固的刻板印象是我如此抗拒機能服飾的原因。
多麽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但當我們探討事物的功能性時,就得仰賴個人對事物的理解,涉及信仰,是種概念,是種選擇。表面是信念,本質其實就是自尊心。信仰最可怕的部分就是只想證明自己是對的。這讓白馬市的體感溫度更低了。
「走嘛,剛好我也想看一些裝備。」K說。她無疑是個搭台階專家。衝突過後,頑固的心才有柔軟的時機,此刻的C想必也不好受吧。
得進場修復才行。我們踏入街角一間戶外用品店,Coast Mountain Sports。這間店的規模比Kanoe People大上好幾倍,男款和女款服飾佔了一半的店面,除了服飾之外,另一頭還有整區的露營裝備。
摸過幾排外套,太多材質和款式,使我毫無頭緒,我一邊想著和解的事,從架上抓起一件Patagonia的風雨衣,上淺下深藍色布料拼接,很輕,幾乎只感覺到衣架的重量。C靠過來要我試穿看看,我直接將它套在衣服最外層,拉上前方拉鍊,在鏡子裡看起來還不錯。他說腋下應該有做透氣拉鍊,我把雙手舉起來看,真的有一條拉鍊藏在防水布料下,從手臂內側一直延伸至肋骨旁。
「現在的風雨衣幾乎都有這種設計。」C看了看價錢說:「在這裡買很划算。」
「我的就沒有透氣拉鍊了,這件很輕欸,我太早買了。」K說。
再回到大馬路上的時候,外頭開始飄著毛毛細雨,掉在風雨衣的防水層形成無數顆細小的水珠,風還在,卻絲毫沒有冷的感覺,我把袖口的魔鬼氈穩穩地黏上,完美收場。我想著一個沒有人能回應我的問題:「人類的自尊心為何能夠跟著演化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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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購物明細】
白棉花糖 爆米花
防蚊頭罩 FIRELOG生火原木
20CM平底鍋 Uncle Ben's即食米
紅醬 蔬菜高湯
GV花生醬 GV義大利麵條
玉米濃湯包 KNORR康寶雞湯塊
CHUNKY金寶濃湯 L號雞蛋三盒
草莓果醬 麥片
ROTI全麥烤餅 健達繽紛樂
玉米罐頭 GV全麥土司
鮭魚罐頭 GV鬆餅粉
洋蔥 七喜
香蕉 雀巢熱巧克力粉
蔥 番茄
長英國黃瓜 馬鈴薯
紐西蘭絲蜜蘋果 唐寧茶包
芥花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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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鬆不行,肉乾不行,一度讚不行,統一肉燥麵也不行。世界要毀滅了。」我說。
「真的有這麼嚴格?」K問。
「有肉就是不行。」C看完加拿大的入境規定,為我們宣告了這個壞消息。
身為食品加工王國的子民,出國前夕,在超市理所當然地塞了一整個購物車的好貨要帶去加拿大,台灣人從小吃到大,不管成分有多複雜,面對這些誘惑誰都難以節制,但是在獲知加拿大禁止攜帶肉製品之後,我們只好再將它們從購物車一一取出放回架上。
事情其實沒那麼糟,只是私心想把熟悉的味道帶到荒島上而已,到了白馬市依然有眾多選擇。
我們在Save-On-Foods和Walmart採買八天七夜所需伙食。先抓每餐份量再規劃菜單。晚餐吃麵食和快煮米。烤餅、吐司、鬆餅是每日早餐,搭配熱可可和麥片。中午不下廚,以快速的行動糧為主。沒有冰箱,無法帶上肉類,佐料只能買容易保存的根莖類、各種罐頭。雞蛋是公認絕對不能缺席的食材,我們一口氣買了三盒。
接近傍晚時刻,阿伯來電確認我們的位置,沒多久就出現在賣場門口,原以為在市區耗一整天該回家了,阿伯卻直直地往賣場裡頭走,一句話也沒對我們說。他生氣了嗎?我悄聲問了其他人。大家都不清楚現在是什麼情況。在外面待得太晚嗎?還是我們沒有主動跟阿伯聯絡?跟在阿伯身後,內心浮出許多揣測。
阿伯在一大籃堆疊成丘的高麗菜前停了下來,拿起其中一顆抱在懷裡,看著我們,撕下一角菜葉放進嘴巴,一邊咀嚼,一邊露出滿意的表情。怎麼辦?我完全看不懂這齣劇本。
他把高麗菜遞到我們面前示意要我們吃,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讓我們不知所措,只好照做,嘴裡咬著菜葉的同時,他將那顆高麗菜扛在肩上,大剌剌地轉身,以走台步之姿走向櫃檯結帳,我們三個緊跟在後,百感交集,好笑又苦惱,不知道要不要吞下去。
坐上車子之後,阿伯終於開口了:「你們想不想去散散步?」
散步?今天在市區走了很多路,幾乎沒有坐下來休息過,他這樣問應該只是盡地主之誼吧,因此我們婉拒了。他接著說那個地方很漂亮,可以看到河流,去走走吧。盛情難卻,我們沒道理再拒絕。
此時的阿伯看起來比較正常了,車子駛離市區,沿著筆直的馬路前進了一陣子,然後轉進小路,兩旁密合的樹林將路壓縮得更窄了。
車子停妥後,循著路徑走下去,抵達了峽谷邊,中間有如一道裂開的平整的傷口,一條深藍色的激流在底下閃閃發著光。
「這就是你們即將泛舟的那條河。」阿伯說完即刻走在前頭,步伐快得驚人,我們一下子就被甩在後方。每走一段,他會在原地等我們跟上,很快又自顧自地走,阿伯真是令人猜不透。我突然有種預感,事情沒那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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