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子時,
龍宅倉房內龍陽欣替鬼面一一解開身上的鎖鏈,領著他走過黑暗狹小的通道。
走出倉房後,正好月光露臉,他才得以見得四方街道。
「呵,竟將這些東西藏在市區中,可真是好膽量。」
「是先祖眼光準確罷了。」龍陽欣神情冷峻,沒有理會他的暗諷。
「從這裡往東北三十里就是百花樓了,染朝暘會在那裡等你。」
龍陽欣用一把形狀奇特的鑰匙重新將倉房上鎖。
「就此別過,願此生不再見。」
鬼面見龍陽欣離開,瞥了一眼這隱在街弄中的巨大倉房,便轉往東北而行。
行了半刻,卻發現領間空落,朝暘的香囊不知何時遺落了。
他返頭尋找,走到得見倉房太子樓屋頂時,找到了落在路邊的香囊。
他低頭撿拾香囊,卻一道黑影竄地而起。
劍光如蛇如電,瞬間貫穿他的頸脖。
鮮血漫天,身首分離,香囊就壓在他胸前。
朝暘在百花樓前看著天邊晨光慢慢亮起,卻仍未看到他心心念念的那個人。
「龍陽欣騙了我嗎?那瀛洲他…究竟……」
忽有官兵及捕快縱馬而過,路旁的人議論紛紛,「聽說又有無頭屍出現了!」
「太嚇人了,到底是什麼殺人魔要這樣做?」
「但這具無頭屍也很奇怪,厝邊隔壁都說不是認識的人。」
朝暘心神一震,跟著官兵前行。
看見那身形與被血汙的綠袍後,他已能確定,
「瀛洲…瀛洲…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要殺了瀛洲?
不是說好要放他走,為什麼?
蟬聲震天價響,如浪潮鋪天蓋地。
艷陽高照,簡直能將人直接烤熟,白雲高聳,像是欲雨而無風。
在蟬鳴之外,竟像一切都靜止了。
李樂天在庫房裡點貨,發現有好幾條蚯蚓在地上爬,「怎麼地龍都跑出來了?」
此時正好慕生儒進來,「樂天,龍老闆呢?」
李樂天一臉迷糊,「龍老闆?沒見著她啊。」
「龍老闆通常午時前就會進來,莫非是出了什麼事?」慕生儒想到今早入城後聽到的傳聞,不由得擔心。
「慕哥找龍老闆有什麼事?」
「不,不是我要找,是有位道長連續兩天都來找龍老闆。」
聽到有這等奇事,李樂天精神都來了,立刻探出頭去瞧,果然見到一個修長偉岸的青綠身影。
「大概又是稱哪裡要修宮廟來訛錢的江湖術士吧。嘖嘖,可惜了這堂堂儀表,出去說是仙人下凡也會有人信。」
李樂天雙眼放光,「讓我去問他一問。」
「我們龍老闆剛好外出了,敢問道長有何要事?」
「若是不在也無妨,貧道明日再來。」
「唉,道長請留步。我待會正巧要去老闆家一趟,或許你告知來意,我能替你帶一段話。」
碧冷泉沉吟一聲,「倒也不是什麼大事,貧道只是要來與龍姑娘了結姻緣。近日她大概有要事纏身,我改日再來訪。」
這話令屋內眾人個個都豎直了耳朵聽。
李樂天趕緊拉住他,「道長說要了結姻緣?莫非是與我們龍老闆定了娃娃親?」
「非也,我與龍姑娘並非在今生訂親,而是有前世因緣。」
碧冷泉此言一出,皇龍布行店內大大小小都靠過來,想要來瞧瞧是誰膽敢誇口說和他們家大小姐有前世姻緣。
「道長不妨留下道觀位置,咱們轉達龍老闆擇日拜訪,否則龍老闆日理萬機,怕是難以遇上。」
「是嗎,也好,我就在城西觀音亭靜候。但請龍老闆保重身體,昨日一戰負傷在身,又淋了大雨,怕是容易積勞成疾。」
「昨日一戰?龍老闆受傷了?」
「是,我在東門近郊見到龍姑娘時,她正被十多人圍困。」
店裡正因昨日龍陽欣遭劫殺的事沸騰,龍家二叔龍朝志趕巧帶了人大搖大擺的闖進店,差點就被店內夥計用布尺、裁刀打出去。
要不是月瑜正好出現,制止了他們,怕是又成了街訪鄰居的笑話。
「陽欣是怎麼教你們的,盡是這種匪里匪氣的人,皇龍商行遲早會倒!」
「那邊那個唯一像正經人的,對就是你,過來,做什麼的?」
「小生慕生儒,是帳房。」
「喔~是帳房先生,太好了,你們布行的帳拿來我看看。」
慕生儒搖搖頭,「查帳這事,龍老闆並未交代。」
「我是陽欣的二叔,是二當家,也是你們的大股東!怎麼就不能看帳本了!什麼都鎖著不讓看,八成是背著我們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月瑜有些看不下去了,「老爺,因為倉房附近發生命案,大小姐從上午就一直在縣衙配合調查,現在討查帳本是否有些不宜?」
「她敢作還怕人說?」
「是不怕。」
龍陽欣突然出現,「是怕削了您老人家的臉面。」
「龍老闆!」大夥打了招呼,仍是將龍家二叔團團圍住。
「都散了吧,該做什麼做什麼去。」
「但是龍老闆,他……」
「沒事,我是你們老闆,還信不過我嗎?」
大夥兒一個一個走開,卻未走遠,畢竟還是信不過龍家二叔。
碧冷泉在人群之中,龍陽欣並未注意到他。
「二叔何以找來?」
「陽欣啊,二叔也是為了你好,商行的事終歸不是你一個女孩子家該管的。這不是辦家家酒,這是很認真的商業買賣。」
「我也是很認真的,二叔何時看到我不認真了?上個月的帳目明細都已經請人送去給家裡帳房了,我不明白二叔何以還要跑這一趟?」
「那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倉房的鑰匙在你這對吧?」
「您的問題真是越來越離奇了?您是在找鑰匙找到我這來?鑰匙不都大總管在管理的嗎?」
「別再裝傻了!倉房鑰匙一直都在你父親那,可他早就沒辦法理事,八成是傳給你了。我今早去倉房外看了一圈,屋板有換過可我們卻都不知道,你鑰匙交出來讓我們查一查,就可還你清白。」
「屋板因為年久破損了,前年就說要從家用裡撥錢更換,但您與三叔一直未答覆,我便主計從皇龍布行的盈餘支出了,支出明細都存在家中帳房,上頭還有您用印,莫非您久未管帳已經看不懂帳?」
「你、你奈敢這樣佮我說話?我是你阿叔,你是當作序大攏死了了?你爸母不管你,我就好好教示你,不然出去攏予人笑沒家教!」
她感覺胃裡一陣灼熱,像是餓過頭的飢餓感啃蝕著胃,卻又感到隱隱的抽痛。
這個世界上不可理喻的事情和人那麼多,可偏偏這個人和她有血緣關係
剪不斷,分不開
無論如何都要聽他說胡話。
「龍家家底遲早會被你們大房敗了了,清明那天祖公就托夢說要我接手才能保住龍家……」
她忽然想起桃花緣告訴她有人發委託要殺她父親的事,
她感覺手臂上的寒毛豎起,氣流經過的感覺清晰可辨。
「我的父母是沒福氣才生到我這種歹囝兒。但總好過陽銘有個敗德父親。」
「你、你!」
「你若敢傷害我厝裡的人,我覺不饒你。」
龍朝志突然伸手打了她一耳光,事出突然大家都反應不及,見他又要動手忽然一只拂塵橫出擋住他的手。
「幹什麼你這渾小子?」
碧冷泉站到兩人之間,隔開龍朝志的手,「塵埃不惹人,何處生礙?」
「這是阮厝的代誌,你一個外人管啥小?」
龍陽欣搖頭,「碧道長,此事與你無關不必牽扯。」
「龍姑娘,我與你有因緣。與你有關便與我有關。」
龍朝志氣急敗壞,伸手去推他,「什麼?你到底是哪裡來的野雜種?」
龍陽欣卻突然笑了,牽住碧冷泉的手,「阿叔,認識一下你未來的姪婿吧。」
說完忽然後仰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