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資格活的毛毛蟲

夜晚，我走在沒有路燈的道路上
這裡曾是魚塭，現在魚塭填起來，鋪上柏油、架好紅綠燈、劃設停車格
然而，道路包圍著的荒煙漫草，卻顯露了這個地方的未定論
未知，總是令人恐懼，因為有太多可能性
我走在這樣的街道，摸黑前進
突然看見燈光，一座屋子在這裡聳立
這種地方怎麼會有屋子呢？
抱著疑惑我走了進去
看見一群人，身穿黑衣黑褲，手舞足蹈，進行著某種儀式
看起來
像是來送行的
替過去經歷的諸多時光送行
早被夜色浸染衣服的我，加入他們的行列
想要透過這個儀式
替我身體裡面的毛毛蟲送葬
然而經歷完整儀式後
毛毛蟲卻長得更加健壯、啃食得更加猖狂
我看著我的左胸口
那一大片牠啃蝕出的空洞
我把衣服包得更緊，從外面看不出任何異樣
就像一個正常人
沒有人發現衣服下的空洞、身體裡的毛毛蟲、以及我其實是一隻猴子
我走出屋外
看到阿努比斯在等我
我聽著屋子內的傷悲
我想
沒有人發現我的消失
或者說
他們也不在意

阿努比斯拿給我一個天秤
我二話不說
我從左胸的空洞裡
拿出我唯一的心臟
放在天秤上
阿努比斯則從鴕鳥身上拔下一根羽毛
放在天秤的另外一端
理所當然
在天秤上，我的心臟沉了下去
阿努比斯述淡淡的說：
畢竟是一隻毛毛蟲。
我沒有多聽他的話語
我只看著天秤心想
原來跟我的心臟對賭的
只是一根羽毛嗎？
早知道就不賭了

後來
我的影子變成蝴蝶的形狀
牠拿出一把刀
在我身上瘋狂戳刺
一下兩下三下.......直到我無法計算，牠也沒停止
我的身體千瘡百孔
我的血液變成了一個蛹
把我跟蝴蝶影子包在一起
我問牠：為什麼要殺我？
蝴蝶說
因為毛毛蟲又肥又醜又只會吃，還會把葉子啃得坑坑巴巴、委靡不振的
這世界討厭毛毛蟲
我只能殺死你
然後變成大家喜歡的模樣
蝴蝶長得漂亮、還會採蜜、會授粉，對這世界多麼有幫助
大家都喜歡
這樣我才終於能夠有資格
獲得毛毛蟲永遠不能擁有的
幸福
所以被這世界討厭的毛毛蟲啊
永遠不會有誰喜歡你
永遠不會有誰接納你
永遠沒有地方會屬於你
而且不殺死你，我就永遠不能變成獲得幸福的蝴蝶
所以你該死

說完一刀刺在我的兩眼之間
我的視線登時變成黑暗
在視野消失之前
我看見蝴蝶即將破蛹而出
到底成功了
還是失敗
我不知道
但也與我無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