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貌是女性的一種資本，是她們可以用來換取向上流動機會的資源—讀《當女孩成為貨幣》

「許多人認為，美貌是女性的一種資本，是她們可以用來換取向上流動機會的資源。」實不相瞞，身為女性的我也這麼認為。美貌確實能為女性帶來好處，只不過交換的代價是什麼？使用美貌作為資本的限度該如何拿捏？這些問題或許我們能在《當女孩成為貨幣》裡找到解答。

這是一本扎實的社科報導文學，作者身兼前模特兒與社會學家的雙重身分，以田野調查為目的、佯裝「派對女孩」之姿，跨入充斥「美模與美酒（models and bottles）」的豪華夜生活，深入美國知名夜店、全球富豪狂歡聖地臥底十八個月，詳盡記錄金字塔頂端的人們如何過著鋪張浪費的生活、背後有多少公關、女孩為其勞動，女孩們又是如何在其中被剝削而不自知、或是甘願如此。

在全球「極重要人士」（Very Important People，書中簡稱 VIP）的社交圈裡，女孩們的外表被嚴格把控。她們大多落在十八到二十五歲之間，擁有高挑纖細的身形。沒有一七五的身高外加得體的高跟鞋，是會被夜店保鑣一手擋在門外、甚至用歧視性的語言羞辱的。本書從核心角色「公關」開始說起。說明他們如何招攬「符合條件」的女孩，與之培養友誼、或發展感情，進而夜夜帶著「質量並重」的女孩們參加一場又一場的派對，以此交換夜店老闆、富豪們提供的報酬。而作者以自身的姣好之姿，與公關交換VIP派對入場卷，夜夜笙歌才得以看清全貌。為了田調出此下策，還真是深深證明了這運作規則的荒謬與牢不可破。

在書裡我們也能看到，女孩們為公關、富豪們帶來的，不單只是「性」如此膚淺的價值，甚至是社交、地位、利潤和商業願景上的價值貢獻。女孩們付出情緒勞動、在派對上為富豪們促成了巨大的利益，往往獲得的僅是免費的晚餐和酒水，有時還得忍受許多「男性宰制」的不平等時刻。

知名社會學家范伯倫曾指出，「女性的所有權」是男性彰顯地位最主要的手段之一。書裡作者也引用了一段論述：「人類學家蓋兒．魯賓重新審視過去經典的部落親屬關係人類學，從中她觀察到，男性權力的核心緊扣著女性的流通。男人把女兒和姊妹送給其他男性婚配，好在男性主導的親屬群體之間建立聯盟，進而累積財富和權力。」

以上這段觀察套用到現今公關為富豪們提供的服務，完全可說是不(殊)謀(途)而(同)合(歸)。公關召集女孩、成為富豪們宴會、會議場上的潤滑劑或是裝飾品。而富豪們也透過女孩的擁簇，在同儕間彰顯了權力與地位。女孩們的價值，豈止單單「性」字可一言蔽之？

書中為我們解答的還有很多。女孩美貌被資本化的同時也甘願自我資本化，希望交換的除了豪華到自身無法負擔的高級體驗外，也盼著結交VIP社交圈裏的權貴人脈。公關靠著交際手腕勞動周旋的同時，除了看上高額的金錢報酬、還渴望向上流動、翻轉階級，晉升上流社會。而富豪們說著自己的鋪張浪費、是平日辛勤工作之餘偶一為之的消遣；區分派對女孩與好女孩，在社交場合盡情利用派對女孩、關起門來只願意嫁娶門當戶對的好女孩；面對公關渴望將派對人脈轉換為商業投資的妄想視若無睹，一面享受公關帶來的優質女孩、一面懷疑公關與皮條客的差別。女孩與公關們在VIP社交圈裡想要的，富豪們想給嗎？

派對勞動產業在金錢、美貌、人脈與權力的相互利用間取得微妙的平衡，男男女女各懷鬼胎沈溺其中。作者張著社會學之眼幫我們一步一步解構其中的勞動真相與權力關係，瞠目結舌之餘書中更少不了值得深思的價值問題。女孩利用自己的美貌將其資本化究竟是對是錯？回答這個問題前，或許我們應該先審視自己是否明明面對不同個體、卻總是帶著以偏概全的偏頗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