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記得每次只要說出這個字,你就會眼睛發亮,開心地跑到玄關然後坐下等我上牽繩,我想這就是十七年來彼此相處的默契。等到邁出家門,你悠閒的東聞西嗅,該標記的地方標記。當我在你屁股後面撿黃金或是拿著瓶裝水沖尿時,「等等!」這兩個字就是我們彼此間的密語,你會原地不動耐心地等著我。
記得帶你散步時,最常聽到路人問的是:「牠好漂亮啊! 請問是什麼品種?」或「請問這是哈士奇嗎?」記得我都會非常正經地回答:「牠是盜版哈士奇。」通常聽完我的回應,路人大概都會呈現迷惘的狀態。我只好再細心的說明:「這品種叫做米克斯,早期叫雜種狗,你也可以說牠是混血兒。」路人這時才會恍然大悟,然後補上一句:「怎麼可以混的這麼好看阿?」
身為你的家人,這時只能面帶微笑地說謝謝。我想如果我有尾巴的話,大概會瘋狂的左右搖擺吧!
在假日,我們走在人煙稀少的山間小徑,有時我會讓你自由的跑跑,你總是在前方停下腳步,等著我趕上你,然後維持著一定的距離,重覆著你停我走的遊戲。不需要呼喚,也不需要束縛,我們有著一樣探索這個世界的好奇心,我想這是因為你懂我懂。
從每天例行散步的三十分鐘,到假日到山上健行一兩個小時,在這十七年來從未間斷,每天都有我們散步的回憶。直到你要離開這個世界的前半年,慢慢地你開始走不太動,散步時間縮短為每次十分鐘。看著你漸漸老去的身影,每當你走不動時,我會坐在你身旁摸摸你,一起休息看看另一種風景,等你願意繼續走時,再跟著你的步伐。記得當時,我只能在心中默默的向上天祈禱,請再多給我們一些時間好嗎?
現在,我牽著像是縮小版的你,走在曾經我們走過的每條路,回憶著當時美好的散步時光。記得你曾在有坡度的地方拉黃金,結果我為了追滾下山的黃金,牽著你一路狂奔。記得在社區公園的轉角,你發現一隻正在吞食蟾蜍的雨傘節,結果立刻在對方身上灑尿,搞的雨傘節生氣地,把剛吞一半的蟾蜍吐出來,嚇得我趕緊牽著你跑走。記得你耐心地在一旁等待,只為了讓我跟鄰居好好話家常。記得每次幫你洗完澡,帶你散步曬曬太陽,你總是在毛沒有完全乾時,在地上嚕來嚕去,我只能帶條乾毛巾,邊走邊繼續把你擦乾淨。
「走!」
如今這個字出現時,可以看到像縮小版的你,衝到玄關跳上跳下,我要花點時間才能上好牽繩。然後一開家門,牠就開心跳出去,快步東嗅西聞,我則需要拉好牽繩,才能蹲下好好撿黃金及沖尿。「等等!」則變成了沒有意義的語助詞,我會在被牽繩繞了一至兩圈的狀況下,再次起身向前行。雖然才剛開始培養默契,散步不似以前那麼悠閒,還有點手忙腳亂,但我想這也是另一種散步的樂趣,不是嗎?
本文在2017年曾刊登於聯合報副刊繽紛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