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黃頭鷺的身影,勾起我多年來與都市動物相遇、錯過、學習的記憶。從紅鳩到綠繡眼,這是一堂還來不及安排的課,也是一段關於謙卑與行動的生命筆記。
默默地觀察黃頭鷺
本文記錄【投書】獨立評論@天下 <都市裡的黃頭鷺:當動物需要救援,我們卻不知道怎麼幫……>,沒有寫進去的複雜心情
【我拍下了牠,卻無法留下幫助牠】
那天,在拍下黃頭鷺之前,我已在一旁默默觀察牠大約五分鐘。因為擔心下一個行程的時間,我其實非常清楚——我無法為牠停留。但最後,我還是走近牠,拍下牠的身影。
那不只是一張紀錄的照片,而是一幅帶著生命重量的畫面,也是一段關於「看見,卻無能為力」的記憶。
【數位工具下的模糊地圖:定位不是每個人都會的事】
當時,1959接線人員在電話中教我:「只要打開 Google Map,長按一下位置,就會顯示出經緯度。」聽起來很簡單,但我那時正一邊講電話、一邊焦急地趕路,又不熟悉這項操作,最後只好先掛掉電話。
我把接線人員教的方法,回覆在我稍早在「台灣野生鳥類緊急救助平台」求助的留言中。沒多久,一位熱心網友就回覆了一個Google Map的連結,讓我深深鬆了一口氣。
接著,內心忍不住冒出OS:「1959 的方法聽起來是挺簡單的,網友也貼了連結給我,但我根本不知道——到底要點哪裡啊?」這隻待救援的黃頭鷺,究竟落在地圖的哪個點上啊?(內心無能狂吼~)
我只好一邊走路、一邊上網查資料,才發現原來可以打開 iPhone 照片裡的資訊(i)圖示,或直接往下滑,就能看到拍照當下的地圖資訊。我反覆比對照片中Apple Map 顯示的地點,再嘗試點到Google Map的對應位置,才終於勉強標出了接近的經緯度。
但那時,我已經抵達記者會現場,來不及撥打電話,只能將經緯度截圖,貼回剛剛在救助平台的留言中,祈禱有人能前往救援……
台灣野生鳥類緊急救助平台求助文
活動結束後,我立刻趕回大安森林公園,卻怎麼也找不到那隻黃頭鷺的身影。
那天晚上,牠的畫面一直在我腦中揮之不去。我甚至熬夜,把整個過程寫成文章投書出去。隔天跟另一半分享時,他卻輕描淡寫地說:「這不就點開就有經緯度了嗎?」那一刻,我才真正意識到——原來,我真的是個數位小白。
【這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這不是我第一次在都市中,遇見受困或受傷的動物,也不會是最後一次。從路旁出生不久的小貓、掉落地面的幼雛,到眼睛未開的松鼠寶寶,每一個生命的出現,總是提醒我:牠們其實離我們很近——近到與我們共享街道、公園、巷弄,卻又遠到我們幾乎不了解牠們的生活方式、警訊反應與求救行為。
當我想到臉書平台、1959 通報系統時,其實腦中浮現的是2022年那隻紅鳩的身影。我記得那是一個寒流來襲的傍晚,下班前,一位學生告訴我:「老師,有一隻鳥從早到晚都沒有動,就在外掃區。」
天色已晚,我依稀記得網路上曾經看過的資訊,於是將牠小心放入紙箱,打算留置一晚,隔天再放飛,或送往鳥類救傷中心。
沒想到,隔天一早回到學校,牠才剛剛斷氣。
我摸著牠尚有餘溫的身體,才驚覺自己是多麼無知。牠從早到晚都未曾移動,早已失溫。我當時應該立即送醫救治,而不是誤判牠的狀況,以為可以等到明天。
那一刻,我突然想起十年前,那隻被攀木蜥蜴吃掉的綠繡眼寶寶。我永遠記得當時收到照片的震撼——原來我們那麼容易把責任歸咎給熟悉的掠食者,卻忽略了整個都市生態網絡的複雜與真實。
生命總是在我們以為熟悉的場景裡,展現出陌生的樣貌。
我們以為自己理解了牠們,卻常常只是投射了我們的預設與經驗。
那一次,我告訴自己—要對大自然,謙卑、謙卑、再謙卑。
卻沒想到,這隻紅鳩的逝去,又再次深深提醒了我:即使已學會謙卑,也仍有無盡的未知等待著我們去理解與承擔。
從那之後,我開始格外重視每一次校園中的鳥類救援。不論多忙多累,只要有機會,我都會親自送牠們前往鳥類救傷中心。這段時間,我也一點一滴地補足自己對鳥類救援的知識,在辦公室準備好專用紙箱與暖暖包——箱內鋪上抓皺的報紙、鑽好透氣孔,隨時待命。
我也愈來愈清楚地看見,當人們試圖通報或求助時,往往會因為不熟悉動物種類、不知道該聯絡哪個單位,或者提供不出精確的地點資訊,而錯失救援的黃金時機。這樣的資訊落差,不只是技術問題,更深層地反映出我們與都市動物之間的「認知斷裂」。
牠們不應是都市裡模糊的背景,而是一個個活生生的鄰居。只是, 我們真的認識牠們嗎?
【如果這是一堂課,我希望學生學會什麼?】
如果,黃頭鷺的出現不是偶然,而是一堂還來不及安排的課,那麼,我會怎麼教這堂課呢?我想,這堂課不需要教科書,也不必走進教室,而是從日常生活中開始,從「看見」的那一刻展開。
我希望學生能學會三件事:觀察、辨識、通報。
觀察,不只是用眼睛看,而是願意停下腳步,察覺動物不尋常的行為;
辨識,不是成為動物專家,而是能初步判斷動物的狀態,例如:「牠受傷了嗎?還是只是暫時停留?是否需要人類介入?」;
通報,則是學會使用簡單的數位工具,如拍照、定位、求助,讓資訊得以被順利傳遞。
這樣的學習,不只是為了救一隻鳥,而是為了學會在生活中「看見他者」,並意識到自己的「能動性」。
我時常想著,如果能把這些真實經驗轉化為教材,甚至設計實地教學或模擬通報練習,或許學生也能在無意之中,培養出與動物共存的敏感度與行動力吧!
也許,未來我開設的《生活動議》Podcast,有一集就會邀請聽眾一起參與這樣的教學設計:讓「我看到一隻鳥」不只是驚嘆句,而是一道通往學習的入口。
【牠留下的問題:我們準備好與都市動物共處了嗎?】
我們總說,留下了一張照片、一段影像、一份紀錄。
但牠留下的,不只是影像,更是一個問題——人類,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在看見牠時,不再是冷漠與無動於衷,而是願意停下腳步!
準備好在牠需要時,不再只是感傷與愛莫能助,而是能夠採取行動!
準備好不再把動物當成偶爾入鏡的背景,而是理解——牠們其實是這座城市的居民,
只是我們從未真正學會,如何與牠們共處。
而我們,是否願意開始學會,成為牠們的好鄰居呢?
如果你也曾在城市裡看見過一隻鳥、一隻迷途的動物,卻不知道該怎麼做,也許,我們可以一起想像:這會不會是一堂課的開始?歡迎追蹤《生活動議》方格子與臉書,讓我們一起學會,看見牠們,也看見自己能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