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姑巒溪驚魂記

人生當中，我們會經歷很多不同的事件，有些喜悅有些悲傷、有些歡樂有些恐慌，有些先苦後甘，有些悲從中來。隨著年歲增長，體驗的事情越來越多，無論新生命的誕生，家人瀕死的一刻，竟也能從容不迫地處理後事，再到一旁狂喜或痛哭。

有件年輕時發生的事，是我至今無法忘記的。

那時我非常年輕，才20多歲，在某家上市公司服務。因為喜歡爬山，參加公司的登山社，無知的新人被老同事們聯手推選出來擔任社長。那可是我最忙碌的一段期間，除了原本的工作外，每個月都得辦一兩次近郊登山健行活動，長假期還得辦多天期長程活動(那時星期六還得上半天班，每週工作44小時)。

有一年的中秋節連假，應同事要求舉辦當時非常受歡迎的秀姑巒溪泛舟。第一天經蘇花公路到太魯閣遊覽，夜宿花蓮救國團青年活動中心(花蓮學苑)；第二天一早到秀姑巒溪泛舟，預估下午就可以北上回家，還可以與家人共度中秋夜。

會同意舉辦這個活動，是因為數個月前，還是夏天的時候，才與幾個好朋友在這兒泛舟，沿途風景秀麗，有淺灘有激流，還有被稱為「秀姑漱玉」的皓白巨石矗立於溪中，真是美不勝收。因此，當同事建議舉辦這個活動時，我就毫不猶豫的答應了。

出發當天，台北天氣很好，大家沿途也玩得很開心。住在花蓮學苑，雖然是六到八人的套房，但就登山社住在山莊的刻苦，這也算是天堂。第二天一早，大家分組圍著大桌，享用著救國團吃到飽的饅頭及稀飯，喜悅的心情也不斷在開懷大笑中流露。

有位同事因為有事自行前來花蓮，且自己住在飯店，早餐後我們先去接他，再前往瑞穗大橋。那位同事鮮少參加我們的活動，與大家也不太熟。

因為是連續假期，有好幾輛遊覽車的遊客前來泛舟，瑞穗大橋周邊滿是人潮，非常熱鬧。我們依既定分組分配橡皮艇，穿上救生衣戴上安全帽，教練並進行操舟演練及吩咐注意事項，大家也迫不急待地想上船實地操練一番。

當時，我覺得溪水非常湍急且水色濁黃，與我夏天來的時候很不一樣；教練說前天晚上上游有下雨所以才會如此。

總之，之後就是出乎預料又刺激到心臟快要麻痺的泛舟行程。由於溪水湍急，橡皮艇又太多，大家都是新手，遇到河道狹窄時，如果沒有減速，船就會推擠互撞，遇到大石時，如果沒有提早轉向或轉向時機不對就會撞上礁石，嚴重一點的就會翻船，沿途處處聽聞既尖銳又驚悚的呼叫聲。

泛舟公司的救生員們送大家上船後，就會分布到溪邊看顧大家。由於那天溪水非常急促，他們也非常忙碌，一有翻船就得趕緊下水幫忙把船翻過來，把人撈上來。如果狀況還可以的也願意的，就繼續泛下去；如果不願意繼續的，就溼答答地順著溪邊的瑞港產業道路走到終點。

依一般泛舟的速度，由起點的瑞穗大橋到終點的長虹橋，大約四個小時。因為當天溪水實在太湍急，我們那艘船到達長虹橋泛舟終點時，才花三個多小時，而且秀姑巒溪至此河面變廣河道大開，因為未及早努力划向岸邊，還差點靠不了岸，被沖到外海去。

帶著非常疲憊又激動不已的心情上岸，漱洗整裝後去找遊覽車司機，準備集合清點人數。途中遇到一些徒步到終點的同事，告知有位同事翻船之後，因為沒聽救生員交代放手讓船流走，反而緊抓繩子被壓在船下，被救生員救起時已經溺水，被救護車送到門諾醫院的急診室。

當下猶如晴天霹靂心亂如麻，請同事幫忙清點人數後送大家上車北返。我則趕往急診室，幸好有位熱心的同事自願留下來陪我去醫院。

到了急診室，找到那位同事，他躺在床上緊閉雙眼，臉色慘白帶著呼吸器。我的心情盪到谷底，心想萬一他有個三長兩短，我會怨恨自己一輩子。

當晚是中秋夜，月色皎潔，天涼如水，我就在急診室裡手足無措地陪著他，陪著進進出出的救護車，載來一床又一床的急症病患。這樣的經驗，這樣難忘的中秋夜，一生只要這麼一次就夠了！

第二天一早，這位同事的太太帶著婆婆及小孩形色匆匆地趕到醫院。她說，她先生只說要到花蓮出差，沒說要來泛舟，當她接到我們通知的時候，既震驚又憤怒不己。(讀到這裡，大家應該猜得出是哪位同事了吧！)

我陪著老太太及小朋友搭火車回到台北並送他們回家，她則留下來繼續照顧她老公。幸好，後來轉到普通病房，幾天後也出院了！

啊！秀姑巒溪真是一條美麗又難忘的溪，不過，我再也不會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