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意外的,就這麼聊起高中生活,所謂的斑城歲月,如黑暗中的冰晶,在深層的記憶中安靜,卻總會因小小的微光璀璨整個天空。我不知道雪花到底有幾種型態,但雪花在空中飄呀飄不斷地振動,環繞而對稱的逐漸成形,形成一個又一個獨特而耀眼的冰晶;如同青春的孩子,在升學壓力與活潑奔放中舞動,躍升著一個又一個不同的夢想。
那些年的點點滴滴,部分模糊,部分被記憶美化,部分再也不再清晰。冰晶消融,而我來不及拍下每一片雪花,沖洗後貼在案前的牆上,讓時間停駐在這個可愛的時點。想到那一年的聖誕節,我們每個人偷偷的從家裡偷出鍋碗瓢盆,騙爸媽說晚上要留校讀書,一群人跑到愛河旁邊煮起湯圓,才發現竟然沒有最重要的飲水,左顧右盼找不到超商,不知哪來的勇氣走進對面的五十嵐,用最大的笑容說想跟他們買一整鍋的白開水。
我不記得店員的神情,但我們總算成功在愛河煮起湯圓;我記得妳的手機響起,妳不斷地解釋等下就會把糖擺回家裡的廚房;而妳驕傲地說湯圓很好煮,浮起來以後再加水,加三次就好了。我們全部大笑叫妳讓開,告訴妳滾三次是水餃不是湯圓,但仍然無法阻擋一顆顆的湯圓流出芝麻與花生。
我們開心的玩鬧,分給每個經過的行人一人一碗湯圓,高興地大喊聖誕快樂,但沒有幾個人想要接收我們的湯圓,只是微笑揮手跟我們說冬至快樂。警察過來跟我們說不能煮讓我們快點收好,搖搖頭看著我們一群穿制服的高中女孩無奈,而我們還傻傻地問警察要不要也來上一碗湯圓。
一旁的玫瑰聖母堂安安靜靜,沒有聽見教堂傳來平安夜的歌聲,反而是我們的笑聲在愛河邊漾起陣陣的水花。
那年的愛河,還沒有貢多拉船。多年以後,總覺得當年的我們,比形單影隻在愛河慢行的貢多拉船,還顯得浪漫的多。
沒有在信裡留下這片雪花,沒有寫高二的班遊或是大家期待的大露營,也沒有提到每次段考後擁有多年歷史傳承的飲料日,倒是和妳說了不少當年在班上的玩鬧。寫著寫著,妳來信說感覺到我孩子氣的一面,看到信時先笑了也愣了,回頭再看看自己寫信的用字遣詞,覺得跟平時的自己沒有兩樣,妳到底怎麼讀出一開始的「溫暖」與此刻的「孩子氣」,我始終沒有頭緒。對於字句,一直只有單純的喜歡與不喜歡,說不出到底喜歡什麼,也說不出自己不喜歡什麼。想想,或許真的是文組本科系的差別,不斷讓我想到那個無法確認真實性的畢卡索軼聞:講者在講台品頭論足畫作,最後邀請畢卡索本人上台分享,而畢卡索上台只做了一件事,就是把畫作顛倒掛好。
畫作一直都掛反了,創作者與觀者的內心,到底是不一樣的。
某次通信以後,妳跟我說,就像妳寫論文時,都感覺自己像在占星。我看了大笑,從沒想過寫論文會有占星的感覺,但這譬喻用的巧妙,也實在與我心中的疑惑貼合的萬分精確。突然有某種反差又趣味的安慰。或許,就算我真的去學了什麼文學評論或是賞析,真的要繳交作業或是報告,一樣也是像現在呆愣的只單純知道喜歡與不喜歡,而作業上滿滿的文字與論述,都是在轉筆與丟橡皮擦之間,不斷地占星占出來的答案。
單純一點,或許,只要知道喜歡或不喜歡就好。就像現在,喜歡寫著一封又一封的信件,雖然每封信的敲敲打打指針至少都要繞過一圈,但就這樣簡簡單單、開開心心而單純的,聊著一個沒有目標也沒有想法的過去現在與未來,也是文字串起閃爍的片片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