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閱讀時看到關於擁護男人納妾的比喻,將男人比做茶壺,女人比做茶杯,只有一個茶壺配四個茶杯的道理,哪見過一個茶杯配四個茶壺呢?
此番如今看來奇異之語,出自辜鴻銘。他是清領時期保皇派的重要人士,留學英、德、法,主修哲學,在西學東進之時大力擁護傳統儒家倫常,其中包含留髮辮、裹小腳、以及納妾制度。
根據和他同時代的林語堂這樣說:「如果你想看辜鴻銘,不要到他的住宅,到八大胡同紅燈區便可以看到他。」
於我來說,很難想像有操守的文人是這樣自在的留連於聲色場所,但據林語堂的描繪,辜氏的邏輯是這樣的:「他勸那些無知的西方人去逛八大胡同,如果他們想研究真正的中國文化,可以從那裡的歌女身上,證實中國女性本質的端莊、羞怯及優美。」
林語堂溫柔的評論說:「辜鴻銘並沒有大錯,因為那些歌女,像日本的藝妓一樣,還會臉紅,而近代的大學女生已經不會了。」又說:「這不是一個老浪子的姿態,而是一種對某些重要哲學主張的信念。」
閱讀到這樣的描繪時,百感交雜,一方面被茶壺茶杯這番比喻的精巧之美吸引,一方面又感嘆文人之能事,竟將君權、男權中心的倫常包裝得叮叮噹噹色香俱全,歌舞場成為表現中國女性特質的最佳教材,個人看來,這不過是合理化風流場所演出的女子守節、男人親賴的情慾文化,推崇「不可以、我不要」「你喜歡」的情慾戲碼罷了。
思緒至此,我自認並非高舉女性權益而憤恨不平之輩,亦無意攻擊情慾市場的商品,只是對文明中精巧的謊言感到奇異,不知親密關係中情慾無止盡的擴張、忠誠的品性的缺乏,曾經能被如此優雅的包裝。
但或許辜在當時儒家文化式微,被西學用武力百般壓迫、貶低的背景下,只能這樣無止盡的高舉當時中國生活的點點滴滴,保護殘破不堪的民族自尊。當他說出此番驚世之論後,後續也曾自我修正,說道一夫多妻制在亂世有其好處,足見其在封建思想受衝擊時內在的辯護掙扎。
然而不論是高舉舊時代歌舞場之好,或是推崇先進的西學,壓迫、謊言常是絢麗精彩的,基督教聖經中象徵惡者的數字是六,七則是表達神性完整的數目,六離七是那麼的近,道出了歪曲是非人性者,常能有與神性相似的細膩與美麗。
徐志摩和陸小曼成婚時,陸曾對徐說:「志摩!你不能拿辜先生茶壺的譬喻來作藉口,你要知道,你不是我的茶壺,乃是我的牙刷,茶壺可以公開用,牙刷是不能公開用的!」
陸用聰慧的方式化解了辜的邏輯類比謬誤,十分可愛,文采對文采,茶壺對上牙刷,對親密關係觀點的轉變隨時間前進,已另成新局,雖然陸與徐的愛情又是另一番故事,然而細細思量牙刷的比喻,卻也感受到女子在愛情裡單純而樸素的想望:親密之情平凡如牙刷,日日運用,私密單一,一經分享,便破壞了當中的清潔感。
---林語堂《信仰之旅》-閱讀雜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