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之仰與郭勤勤這對兄妹,表面上一個外放熱情,一個內斂冷酷,但在關係裡,他們兩人的問題卻是類似的,他們自以為了解自己,實際上卻是誤解了自己,他們把自己的缺點,用顯微鏡放大到了無限大,所以沒有辦法喜歡自己,接納自己。或許,我們都是南之仰,也都是郭勤勤。
如果你今天很喜歡一個人,那個人感覺起來,也好像蠻喜歡你的,你會選擇跟他交往看看,還是評估一下,以後有可能會分手,還是不要試好了?應該大部分的人,應該都會覺得,廢話,當然要交往看看啊,不交往怎麼會知道會怎麼樣?理智上,或是我們在看待別人的事情的時候,我們應該都會這樣回答的吧,但如果真的實際碰到這樣的情境,你真的會投入這場感情嗎?答案可能就不一定了。像我就是一個非常害怕進入親密關係的人,所以從大學時代開始,有偷偷喜歡過男生,也有男生明著表示喜歡我,卻總是沒有膽量開始一段感情;如果不是二十幾歲時,一個熟到不能再熟的好朋友,莽莽撞撞撞開我的心防,我可能到現在還是沒有感情經驗的大齡女子。
通訊軟體發達的現在,建立關係看似簡單,但實際上,與沒有網路的過去相比,一段親密關係的建立,從曖昧到正式交往,中間會經歷過的猜疑與周折,並不會因此減少,可能有不少有機會開始的感情,就在這段猶豫期夭折;電影《我沒有談的那場戀愛》就是在講像這樣的一段故事。
《我沒有談的那場戀愛》是今(2021)年金馬獎入圍的台灣電影,編劇與導演是台灣知名的愛情金句女王,徐譽庭女士,光是看到「徐譽庭」三個字,就會知道,《我沒有談的那場戀愛》,八九不離十,會有她對愛情的獨特洞見;至於金句,當然也是少不了的,比方說:「那天掉頭就走的只有妳的驕傲,妳本人還留在原地。」、「別人的願望就叫自我期許,我的就叫做想太多。」、「我不希望看到妳流眼淚,除非是為了幸福。」......
這部電影的男女主角很特別,是一對同母異父的兄妹,這倒不是什麼兄妹本來不認識,相愛之後才發現有血緣關係的芭樂肥皂劇,而是在探討,兄妹兩個人各自在情感關係裡,面臨的處境跟難題。
那天掉頭就走的只有妳的驕傲,妳本人還留在原地
艾怡良在劇中飾演的妹妹郭勤勤,劇中大多時都繃著一張臉,尤其是剛開場的那段時間,她的臉上除了面無表情跟厭煩以外,大概找不到第三號表情,同事們私底下都叫她「面癱姊」。
「面癱姊」在公司擔任數據組的主管,數據組接獲公司業務部門的要求,要處理一個關於愛情的電玩專案,找出愛情金句,郭勤勤在工作的過程中,丟出一個個問句,愛情裡面,難道只有美好?單身、寂寞、嫁不掉,這些關鍵字都跟愛情沒有關係?愛情,難道只有二十幾歲的人可以談,三十歲以後的人就必須跟愛情絕緣?
飾演業務部門主管的謝盈萱,皮笑肉不笑的回應郭勤勤,東西吸引人,能夠賣得好就好,愛情是什麼,一點都不重要;而郭勤勤部門的同仁,除了為了專案,每天被迫加班得苦不堪言之外,他們的心裡,或許也會懷疑,像郭勤勤這樣,看起來沒血沒眼淚的工作狂,會理解愛情是什麼嗎?
俗話說,看起來愈是無情的人,用情最深,隨著劇情的展開,身為觀眾的我們,逐漸得知,郭勤勤五年前曾經有過一場情傷,當時,在前公司,郭勤勤曾與同事趙書維有段似是「友達以上,戀人未滿」的曖昧關係;在熱鬧的尾牙宴上,趙書維抽到東京雙人機票,然後,彷彿公開求婚般,趙書維在台上熱情的詢問,郭勤勤要不要跟他一起去東京?接著是同事們一陣陣的鼓譟起鬨,與郭勤勤喜不自勝的「要」......
然而兩人卻在溝通東京行程時,因為趙書維要處理前女友的事情,出發日期,變動了幾次,郭勤勤一氣之下,不僅在所有社群媒體上封鎖了趙書維,甚至還辭職,離開了與趙書維共事的公司,讓趙書維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
愛人是一種能力,被愛更是
郭勤勤在社群媒體上封鎖的,除了趙書維,還有南之仰,也就是由吳慷仁所飾演的本劇男主角;南之仰是郭勤勤同母異父的哥哥,郭勤勤封鎖他,只是因為看不順眼,他什麼都不會,只會談戀愛。
電影的開場,就是一場告別式的邀約,南之仰打了N通電話,給他的N個前女友,問他們要不要參加他的告別式?問話的口氣像請朋友來家裡吃飯或開party,還死皮賴臉的,把錄了他遺言的ipad寄到郭勤勤公司,逼她一定得收看。
郭勤勤表面上不想理哥哥,卻還是仔細看了ipad上的影片,依照影片上的線索,去把她潦倒的哥哥,從萬華的旅館裡領出來,收留在她的住處,而且,除了關心哥哥的健康狀況外,還默默去找了哥哥的前妻,了解他們離婚的理由。
忘了在哪位心理諮商師的文章裡看過,人與人之間最親密的情感有兩種,第一種是親情,另一種是愛情;在愛情裡,會有很多我們對原生家庭的投射,而愛情裡所有出現的狀況,都會指向我們在原生家庭裡的成長經歷。
南之仰便是標準的這樣類型,他的爸爸早逝,媽媽再嫁,在郭勤勤出生前,南之仰曾寄住在奶奶家,南之仰以為,是媽媽不要他;郭勤勤出生後,媽媽才帶著他來到郭家,在新的家庭裡,媽媽因為愧疚,對南之仰格外的好,儘管郭勤勤總是抱怨媽媽偏心,媽媽只愛哥哥,但南之仰卻覺得,他是被媽媽當成外人,媽媽才對他那麼好,反而羨慕妹妹常常跟媽媽大聲吵架,他覺得,這樣吵吵鬧鬧,才是真的家人。
南之仰總是笑著,即使被妹妹郭勤勤罵了,被講了難聽的話,也總是笑著,表面上看似不在意,但心裡面,更深的,或許是默默認同了這些對他的貶抑;以為他幼時的被媽媽拋棄,是因為他天生就是不夠好;而前妻因為經濟因素劈腿離婚,更坐實了他的自我預言,他就是不夠好,所以不配擁有一段關係。
我們都不要討厭自己了,好不好?
南之仰透過不斷的談戀愛,來逃避面對自己,直到健康檢查報告,告訴他,他可能罹癌,死亡,或許近在眼前,才迫使他不得不去面對他的生命課題;片尾時,檢查報告結果的揭曉,他與母親敞開心胸的深談,他才理解了當年母親的苦衷,化解了他與母親的誤會,也化解了他對自己的誤會。
至於郭勤勤,她與父母的關係,就像我們大多數人跟父母的關係一樣,而她在處理一段關係的態度,也像極了多數的我們;我們在愛情裡尋找我們的完美父母,在親密關係裡,不知不覺,我們就退化成索求愛與關注的小小孩。
劇中有一個橋段是,因為趙書維喜歡徐若瑄,郭勤勤刻意去燙了一個跟徐若瑄一樣的頭,結果,燙出來的爆炸頭,卻被趙書維哈哈大笑說,看起來比他媽還老,郭勤勤耍賴的趴在床上哭鬧著說,老天爺為什麼這麼討厭她時,好難把這個看起來既幼稚又可愛的大女生,跟影片剛開始那個表情冷酷,過度認真的數據組主管面癱姊聯想在一起。
而她在跟趙書維吵架時的不可理喻,也讓我彷彿看到我自己在跟男人鬧情緒時的無理取鬧;這些不可理喻,這些無理取鬧,這些超級幼稚的行為,表面上只是因為相處過程中的某些小小事引起的情緒反應,但認真往深處究去,是連本人自己都難以察覺的,對自己的沒有自信,因為沒有自信,不相信自己夠好,可以讓自己好喜歡好喜歡的人留在身邊,所以透過這樣的無理取鬧,換取對方的安撫,來確認自己在這段關係裡是安全的,確認自己即使不夠好,心愛的人,都還是願意留在身邊。
中國大陸的作家陳果在《好的愛情》裡說:「當你愛上一個人,你也就找到你的神。」,當我們在愛裡找到了我們的神,不知不覺的,我們就自慚形穢,覺得自己,配不上這個美好的神。
南之仰與郭勤勤這對兄妹,表面上一個外放熱情,一個內斂冷酷,但在關係裡,他們的問題卻是類似的,他們都自以為很了解自己,實際上卻是誤解了自己,他們把自己的缺點,用顯微鏡放大到了無限大,所以沒有辦法喜歡自己,接納自己。
或許,你跟我,都是郭勤勤,也都是南之仰。
想起電影《消失的情人節》裡的愛情金句:「你要好好愛自己,因為有人愛著你。」,這句話好適合郭勤勤與南之仰,或許,也很適合你跟我。
「你要好好愛自己,因為有人愛著你。」,而不管有沒有人愛我們,我們都要努力學著,好好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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