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背包遊歐洲33 落魄達文西

2019 0717 義大利 佛羅倫斯 Florence
佛羅倫斯真的是人山人海，領主廣場的空間算是開闊了，但在人潮的簇擁下，仍略顯侷促。這廣場有兩個明顯且一看就記得的雕像，來過的朋友肯定有印象，其一是海神噴泉，其二是大衛像。

說說大衛像吧，它是「人體藝術表現」領域裡，典範中的典範，至今仍是藝術學院學生練習素描，必定臨摹的作品。

那麼，米開朗基羅創作大衛像的動機是甚麼？是出於創作的慾望嗎？不是的，米開朗基羅是應甲方爸爸要求而「施工」的。
甚麼是甲方？甲方就是出資人，俗話說，有奶便是娘，有錢便是爹，所以暱稱為甲方爸爸，而為錢而開展工作的則是乙方。

大衛像的甲方爸爸是佛羅倫斯市政府。當時的佛羅倫斯，正處於內外交困的窘迫局面。內部，美第奇家族僭主統治剛剛被推翻，紛亂不已。外部，則是與比薩共和國打仗打輸了。
在政局亂成一鍋粥的狀況下，市政府委請米開朗基羅雕塑大衛像，象徵擊敗巨人的勇氣，希望能藉此凝聚佛羅倫斯的民心士氣。

當時的藝術家，其實不是藝術家，或者說，不是現在意義的藝術家。他們，比較像是手藝工人，沒有創作的自由。如果，被有錢人包養在家裡的話，是不跟主人同桌吃飯的，而是跟僕人，其地位可見一斑。
以一幅畫作的價格來說，畫框佔20趴，畫作中使用到的金箔、群青等貴重顏料佔50趴以上。這樣的價格結構分析，我們可以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十五世紀畫家的專業，是沒有得到太多尊重的。你算算，畫家專業佔作品價格幾趴？
一幅作品，具體該畫甚麼？怎麼畫？畫家都沒有自由度，想多畫一朵雲、一條狗或是金箔想用在哪裡，都要甲方爸爸的同意。
自作主張，可能導致甲方爸爸不認可，而不願意付錢，這種狀況是會發生的。

學術界裡，不是稗官野史喔，是學術界，有名有姓的，只是我不告訴你而已，始終有一派聲音認為：「蒙娜麗莎」就是一幅甲方爸爸不願買入的畫作，所以達文西只好一直帶在身邊。你覺得為什麼甲方不願意付錢收貨？嫌棄啊，畫得太爛了。
學派這樣的推斷是有依據的。因為達文西的畫風，與當時佛羅倫斯文藝復興風格迥然不同，其作品自然不受人待見。
那麼我們多問一句，達文西的畫風怎麼了？有啥問題？喔，問題可大囉。

自波蒂切利（Sandro Botticelli）(名作「三博士來朝」)以來，不管是米開朗基羅，還是拉菲爾等藝術大家，都崇尚新柏拉圖主義的理念美，以迎合美第奇家族與教廷的喜好。
奇葩的達文西，偏偏跟時代反著來，他不追求美，更願意求真，追求眼睛所見的真實。
而這種畫風，教廷、美第奇都不喜歡，又因為同性戀、雞姦、個性孤僻、動作慢等因素，搞得自己爹不疼、娘不愛的，買家甚少，所以收入微薄，藝術之路坎坷。達文西是藝術三傑中最落魄的。

（ 你沒看錯，「動作慢」是達文西創作上的超級劣勢，這導致了兩個結果：不擅長濕壁畫、作品少。
之前我們談過蛋彩的特性：快乾，因此作畫的速度要快。
這特性嚴重限制了達文西的作品種類，因為濕壁畫必須是蛋彩才能持久。達文西的速度慢到無法駕馭蛋彩，所以接不了「濕壁畫」的活。
其名作「最後的晚餐」硬是用油彩繪製的，完成後幾十年間，就嚴重斑駁脫落了。

達文西的「動作慢」，我們可以再深挖一層：容易分心，而且是非常誇張的分心，導致產出極少。
他怎樣的分心法？讓我來給你講講。
有個米蘭大公請他為父親製作雕塑，他衡量之後，決定給他父親來個騎馬英姿的雕塑，但他不了解馬，於開始看馬，說到這裡，你可能覺得這藝術家用心啊，是啊，是用心，但還沒完。
馬實在太神奇了，除了體態外，還必須認識骨骼等解剖學，於是達文西一頭栽入，大量研究後，他覺得，應該先出本研究馬的書。
接著沒完，他又想，這樣光理論不行，要實踐檢驗真知，弄個馬場，養馬養起來，著手設計餵養飼料等設備...你還記得，出錢的甲方，到底要達文西幹嘛？
我猜你忘了，沒關係，收錢辦事的達文西也忘了...）

簡單來說，佛羅倫斯文藝復興求「美」，而達文西求「真」，或者再更簡單一點講，一個有用美顏濾鏡，另一個則沒有。

藝術家追求眼睛所見的真實是次等的，因為那樣子創作出來的作品，只是現實世界的複製，沒有價值。
那麼，甚麼樣的作品才是有價值的？取A的頭髮、B的眼睛、C的嘴巴、D的雙手....，最後組合成一幅人體畫，這才是完美而有價值的。
正如魯迅所說的：採百種花，釀一種蜜。這是理念美的邏輯，佛羅倫斯派所崇尚的。如果你熟悉拉菲爾的畫作，就會發現，拉菲爾畫作有「千人一面」的現象，尤其是早期，畫出來的人，像同一個模子出來的，因為那是「最美的一個」。

佛羅倫斯派的理念美，是義大利文藝復興中的一種，但僅僅是一種而已，因為義大利各地小邦林立，美學觀念繽紛多元，如提香的威尼斯派、杜喬的錫耶納派等，都跟佛羅倫斯派大相逕庭。

往大的說，整個歐洲如北德、比利時、法國等，各有各的見解，理念美沒有統一歐洲。往小的說，理念美也沒有統一達文西，達文西生在佛羅倫斯、長在佛羅倫斯，沒有被理念美同化，始終苦苦掙扎。

不願使用美顏濾鏡的達文西，在生命的最後，迎來了他的知音。
晚年，他來到法國，法國是哥特藝術的起源地。在法蘭克大地上，正如火如荼上演一場對古希臘、古羅馬寫實主義的復興秀，亞眠大教堂、巴黎聖母院等都是哥特風格的代表性建築。（這部分，等遊記到了巴黎再聊吧。）。

達文西的寫實求真，得到法國皇帝的賞識，故土沒有給他的榮耀，他在異鄉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