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大家玩得多,但當大家玩遊戲時有沒有想過NPC的感受呢?《脫稿玩家》原於2020年7月上映,但因疫情之故,電影延至2021年夏天上映。即使如此,《脫稿玩家》依然受到不少好評,在美國爛番茄影評網站上平均得到7分,算是個不錯的成績,甚至比《一級玩家》還要好,到底這部電影為何能取得好成績呢?
《脫稿玩家》故事講述在遊戲《自由城市》中扮演銀行職員NPC的蓋伊一直以來都在找尋生命中的命中注定。有一天,他在街上偶遇了蜜莉·拉斯克,自此他便知道他找到了他生命中欠缺的東西。在他日常經歷被玩家搶劫時,他看到蜜莉,為了追求她,蓋伊搶去並戴上搶劫犯玩家的墨鏡,由此發現一個非一般的世界並展開他的冒險追愛之旅。
蓋伊:「你並不明白,因為我們根本不一樣,你剛剛不就是這個意思嗎?我們不一樣,你是真的,那我呢?我是甚麼?就算我不是真人,我有那麼一瞬間,我有活著的感覺。」
每次提到以遊戲為題的影視作品時,我們總會想起現實與虛擬的關係。隨著科技的進步,現實與虛擬的界限變得愈來愈模糊。相較三次元,二次元世界彷彿更加安全和可信。在日本,曾出現一些患有二次元禁斷症候群的人。他們對現實人類提不上興趣,只對二次元人物產生好感。有些人更會與二次元人物結婚。當我們為這種情況感到驚訝時,科技的進步並不只如此,近年來三次元與二次元世界進一步結合,產生一個又一個令人驚歎的技術和產品,如VR,又或是Vtuber。不知道大家有沒有看過虛擬實況主,近年來直播或主播的風氣盛行,而有些公司利用虛擬直播主打造出不一樣的直播風格,並在 Youtube、bilibili等平台吸納許多觀眾及粉絲,當中以日本經紀公司「Hololive Production」最為人熟悉,公司旗下的虛擬藝人不只在日本,在中國,印尼,甚至歐美國家等地亦有不少支持者。世界上難分真與假,在虛擬世界中更是如此。真實與虛幻是如此難以分辨,而在網絡世界中,真實與虛幻經常產生轉換,對於:「為何我們會在虛擬世界感受到真實?」這個問題,我早於《挑戰者一號》中作出我的答案,所以在此不再敍述,由此,我們不如更深入探討問題:甚麼是真實/虛構的存在?在電影中,蓋伊曾對自己的存在產生疑問:
蓋伊:「巴迪,如果你發現自己不是真人,你會怎麼辦?」
巴迪:「我就是我,我就在這裡嘗試著幫我的朋友解決問題,那我覺得就算我不是真人那又如何呢?」
蓋伊:「但你如果不是真人,那不就代表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毫無意義的嗎?」
巴迪:「那是甚麼話,兄弟,現在我坐在這裡,陪著我最好的朋友,想方法幫他解決苦惱,對吧?即使我不是真人,但這一刻是真實的,此時此地,此刻是真實的。」
這個答案看似複雜,但其實理解上並不困難。在許久之前,笛卡兒也為自身存在作出「我思故我在」的答案。「我思故我在」誕生在一個懷疑論者的腦海中,人類如何肯定世界萬物是存在的呢?我們單據自己的五感去肯定東西的存在是不可信的,因為人的五感會產生偏差,所以我們難以肯定世界萬物的存在。在笛卡兒不斷否定下,他發現只有正在思考的自己是不能否定的,因為思考的行動確實正在進行中,由此肯定了自己的存在,所以只有思考中的自己才能意識到自己存在的事實。當然,在此所說的「自己」並非指肉體上的自己,而是精神上的自己。或許有些人會覺得很奇怪,我們看到物體不就足以證明東西存在了嗎?但在笛卡兒眼中並不如此,人的五感容易出現差異,每個人對於物體的外型、大小、顏色、聲音、觸感,甚至存在都有不同的答案,所以當我說我眼前有一張黑色的無椅背單人椅時,在某些人的眼中那是一張灰色的小桌子。另一個例子便是靈體了,有些人能看到,有些人看不到,我們能因有人看到就說靈體存在嗎?在這個時候,我們由於未能取得共識而對物件的存在出現疑問。當這個概念與蓋伊所說的話放在一起時,兩者在意義上非常相似,但不同的是,蓋伊知道自己是虛構的存在,而笛卡兒只肯定自己精神的存在。好了,感覺好像拉遠了,其實我只是想說巴迪的答案非常有趣,他認為存不存在並不重要,即使他們都只是遊戲中的數據,他們那種安慰朋友的真心是確實存在的,而在彼此談心的時刻也是存在的。巴迪由自己的情緒出發,並借著朋友的存在來肯定自己的存在,這一點與笛卡兒並不一樣。除了存在與否的問題,蓋伊進一步認為若自己的存在是假的,那他所做的東西還有意義嗎?這條問題看似合理,但實質並不成立因果關係,因為「假的」與「沒有意義」並非關聯,真的存在也可以是沒有意義的,同理,假的存在亦可以很有意義的,就如動漫角色、遊戲角色、小說人物、影視作品人物等等,他們即使並非誕生在三次元世界,但他們依然充滿力量,有些人從他們身上找到支撐自己的希望和對生命的熱愛,有些人在那些人物身上發現自己的夢想和追求,所以有沒有意義並非由「真假」所判定,而是由個人心態取決,這就如在年幼時,我們會因為事情的失敗而認為為事情所花的時間毫無意義,但長大後,我們會明白那些失敗並非無意義,那些經歷是珍貴的知識和經驗。當我們回到問題:甚麼是真實/虛構的存在?我個人認為不管有沒有實體,只要有著自己意識的存在便是真實的存在,所以虛構人物也可以是真實的存在。
華特:「結果有一天,他在自由城遇見了你,你的出現讓他產生改變,他本來心如死灰,但突然間他有活著的感覺,到了最後,他真的活了。蜜莉,你改變了他。」
在《脫稿玩家》中,製作團隊嘗試探討NPC的存在,並在電影中利用AI的設定來為男主角蓋伊添上情感元素。當我看到女主角蜜莉與蓋伊有感情線時,我以為這部作品會是《觸不到的她》的同類型作品,講述人與人工智能虛構人物的戀愛,但結局的走向令我意想不到。在電影中,蜜莉和蓋伊有過以下的對話:
蜜莉·拉斯克:「這裡所有人都是玩家,他們都生活在現實世界,但你只能活在這裡,所以你才永遠沒法離開自由城。你是一個非玩家角色,一個遊戲的背景人物,你們的存在是為了讓遊戲更有趣。」
蓋伊:「你是說,我是假的?這整個世界都是假的,我甚至連主角都不是,只是背景裡的無腦工具人?為甚麼你是說這些?我愛你。」
蜜莉·拉斯克:「你愛我只是因為你的程序是這樣寫的。」
在電影中,蜜莉與華特研發的人工智慧系統能自行成長,並成立自己的思維模式,而蓋伊的存在更為特別,他與一般人無異,他有著自己的道德底線,思考模式,以及情感,而最重要的是他明白「愛」是甚麼,這一點就足以把他與其他人工智慧系統分隔開來。然而在電影中段,蜜莉指出蓋伊只是一個普通的人工智慧系統,他認為的「愛」只是他的程序而致。有趣的是,蜜莉很快就知道她是錯的。當蓋伊被重設預設值後,蜜莉在華特的勸導下明白蓋伊遇見她後,蓋伊不再受程式所限,這表示蓋伊的愛並非只由系統程序所控,他跳過編碼,自行建立自己與蜜莉的情感連結。在這時候,蓋伊不只是一個人工智慧系統,亦是一個愛著蜜莉的男人。對我來說,我其實更希望蓋伊與蜜莉走到一起,但到電影的後半段,隨著蓋伊身份的揭曉,蜜莉對蓋伊的態度有了不少轉變,而蓋伊亦由一開始的「有自我意識的非一般NPC」慢慢轉換成真正的NPC,成為為蜜莉提供服務的工具人,整個故事的立意慢慢被扭轉。在電影的尾聲,蓋伊幫蜜莉拒絕了自己,他說:「但我不能永遠跟你在一起,我創造了這個世界,但我不能在這裡生活。」不同的世界成為兩人不能一起的原因,而並非兩人心意不相通。兩人最終沒有走到一起,而蓋伊指出他的存在如同一封情書,喜愛她的人其實在現實世界,透過這個講法,蓋伊把他對蜜莉的愛意轉換到現實世界的華特,因為他是華特所創造的角色,所以華特把他對蜜莉的感情植入在蓋伊的腦內,這個手法非常聰明,這段話讓觀眾產生蓋伊一直以來就是華特的感覺,完美地把蓋伊的情感轉移到現實世界的華特上。但當我們仔細思考後,便會有個問題出現:這個做法是否承認蓋伊對蜜莉的感情是程式所控呢?若是的話,那就間接承認蓋伊就是一個沒自我情感,按照華特設定的普通NPC,同時亦不符合前段劇情的人物設定。對我來說,我認為蓋伊雖在一開始的系統指示下愛上蜜莉,但在後來的接觸後產生只屬於自己的情感,相較人工智能NPC,我會更認同他是一個活在虛擬世界的真人,他是一個有著獨立思想與情感的人,所以他的愛與華特對蜜莉的愛並不完全相同。
不過對於這種處理手法,其實見怪不怪,在現今社會,人們都不鼓勵過度投入遊戲世界,就如中國為未成年人遊玩網絡遊戲定下時段,在非時段期間不能遊玩。所以,與遊戲角色相戀不但給予人奇怪的感覺,同時亦讓人產生沉迷遊戲的印象。當我們追查下去,找尋到底是甚麼原因讓人覺得人與網絡人物相愛是不正常時,我們很難找到一個終極答案,因為「人與網絡人物相愛是不正常」的想法是多麼的理所當然。我個人認為或許原因就是《脫稿玩家》探討的「真/假」,我們知道遊戲角色是假的,所以我們理應不會投入過多的感情,我們認為那些東西總會有一天會消失。而有些人相信那些角色是真實的,所以他們把時間、金錢、情感投放在角色上。有人會覺得這種戀愛關係很正常,是因為他們不認為虛擬人物是虛構的存在,在他們的眼中,虛擬人物也有真情實感、自己的想法和生活。
雖然現在的科技並不足夠製造出像蓋伊的人工智能,但當真的有那麼一天時,大家會覺得怎樣呢?對大家來說,和一個與人類無異,但只存在於網絡的「人」戀愛是否正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