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公的旋轉停車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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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在滴滴答答的下著雨,正和爸爸媽媽在餐桌上吃著午餐,回憶的畫面被爸爸的話題帶回記憶中的瑞芳小鎮。

在我很小的時候,大約兩歲左右,那時爺爺和奶奶住在瑞芳,住家座落的那條巷子,模樣早已模糊不清,只記得小時候有一小段時間爺爺奶奶住在那,爸爸媽媽在那個年代算是早結婚的,理所當然我出生就是整個家族的小公主,及寵愛於一身,平常閒來沒事,最喜歡的事情之一就是讓阿公騎著歐兜邁載著我到處兜風,由於時間太久遠,沒辦法把所有記憶拼湊在一起,但據說我最喜歡去的地方是阿公口中的那座「旋轉停車場」。

「萱哪~妳記不記得小時候妳都叫阿公載你去旋轉停車場啊?就是在我們家旁邊的那個停車場啊!」這是幾年前阿公還在世時,最常在餐桌上聽到的對話。

「阿公我忘記了啦。」

「就是在妳很小很小的時候啊,阿公都會帶妳上去繞繞繞,你還會不想回家耶。」阿公奮力地想讓我回想起這段記憶。

「哈哈哈,阿公我真的忘記了啦~」我附上了現在回想起來都想打死自己的尷尬笑臉。

我怎麼會不曉得,那是阿公想跟我找到共同話題的方式,除了隔週回爺爺奶奶家一次的家庭聚餐,或是暑假住在爺爺奶奶家度假,其他時間我很少跟阿公見面,甚至那段時間的我,為了能夠多賺一點錢,捨棄了好幾個週六的家庭聚餐,一直到他被送進加護病房。

在2019年被判定得到癌症後,經歷了反反覆覆的送醫、吃藥、送醫、吃藥,到最後因黃疸指數過高送進加護病房,那時候的我好傻好天真,心裡總想著反正一定會再出院的,還不了解住進加護病房已經是多危急的事,也是在親自踏進病房後,看著眼前骨瘦如柴的他才認知到事實,我的阿公真的生病了。眼前的他變得好陌生,不再是那個一進家門會給我爽朗笑容的阿公,不再是會說要送我去上班搭捷運的阿公,不再是會帶我出去買宵夜的阿公,也不再是會問我記不記得那座旋轉停車場的阿公⋯⋯

你說,後悔嗎?

不,我不後悔每次和他說話時的些許冷淡,因為我總認為不是最後一次;我不後悔每次我們的宵夜時光沒有跟他多聊聊天而是滑著手機,因為我總認為不是最後一次;我不後悔每次從家裡離開都沒有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因為我總認為不是最後一次;我不後悔沒有和他說聲我愛你,因為我總認為不是最後一次。而這些不後悔,都讓過往的日子,痛苦不堪。

我們總在失去後才去思考那些早已沒有解答的問題。

最終,在2020年初阿公因敵不過癌症的惡化,離我們而去,我理解,那時候離開對他來說是一種解脫,我捨不得走進加護病看他痛苦的臉龐,捨不得幫他拍背時只摸的到骨頭的冰涼,更捨不得看他氣切後無法說話的模樣。

那座旋轉停車場還在嗎?我也不曉得,時光流逝的速度總是讓你抓不住,世間景色也總是稍縱即逝,即便走回瑞芳小鎮,我也不記得當年模樣,但爺爺慈祥的笑顏會深深刻在我心中,永世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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