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盡梨花月又西|第六・金縷紅樓 (4)

2022/02/09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烏頭馬角斷腸詩,紫陌青霜雁去遲。
殘夢低迴關塞遠,樓頭唯有月相知。
曹寅離了明珠府,滿心氣惱不知如何排解,出甘露胡同後並不向南,卻往北出德勝門,轉而向東直奔安定門外棗林胡同。他到張英奇府門前下馬,也不管門上人有話要說,自奔後園而去,到屋前放聲叫道:「靖少!靖少!我真要給容若氣死!你知道他⋯⋯」
他一頭熱推門進去,卻見炕上兩人朝服齊整對坐說話,一人是張英奇,另一人竟是明珠,連忙將口邊的話又吞了回去,明珠卻聽得清楚,問道:「成德做了什麼,惹你生這樣大氣?」
明珠見問,曹寅不敢不答,只好避過別的,苦著臉將顧貞觀之事大略說了,明珠認真聽完,並不慍惱,卻微笑道:「成德言而無信,回頭我便將他攆出去。」
曹寅大驚,忙道:「中堂,容若雖然任性,也不到趕出家門的地步⋯⋯」
明珠笑道:「聽說他要遭罪,立時便急得這樣,你哪裡有本事和他嘔氣?你不善自珍重,不過白嘔自己罷了。」
曹寅一呆,明珠又道:「我正與靖少談吳丹,先將那事談妥了,回頭再收拾成德。你在這兒坐罷,這事你也聽聽。」
曹寅依言坐著靜聽,卻不想明珠打算將索額圖次女定給吳丹,登時大驚,說道:「中堂,索額圖想要攏絡吳丹,咱怎麼還將人雙手奉上?」
明珠笑道:「朝堂上鬧得壁壘分明,總不是好事,主子是明白人,一朝一夕還無所謂,看久了卻會厭膩,藉著說下這樁親事,多少遮掩些。」
曹寅道:「日後吳丹豈不要靠向索額圖了?」
明珠道:「應當不至於。一則朝務上頭吳丹是明白人,不會跟著索額圖瞎起鬨,不定偶爾還能勸兩句。再則吳丹本來無心成親,婚後他夫妻倆好便好,若是不好⋯⋯」
曹寅看明珠不把話說完,聽懂他言下之意,不必替索額圖的女兒可惜,頓覺心頭一凜,明珠又笑道:「索額圖這二女兒我見過,容貌性情都不錯,想來會是吳丹的賢內助,且吳丹正是建功立業時候,此時得個岳父是太子的叔祖,外人看著顯赫,對他總有幫助。」
張英奇道:「我原本聽著也吃驚,仔細想來卻無不妥。舉朝皆知中堂照顧吳丹,同在正黃旗下,同是殿閣大學士,中堂不選聖眷正隆的圖海,卻選索額圖,反倒顯得中堂與索額圖和睦。」
曹寅點點頭,聽他二人又商議旁枝細節,末了明珠笑道:「今日專為吳丹親事而來,現下與靖少談妥了,他回頭見了吳丹,才好幫著說話。」
曹寅見明珠起身穿上斗篷,顯然要告辭,忙問道:「中堂,容若那事該如何處置?」
明珠一笑,說道:「他的事沒什麼說頭,不用拿來煩你們的心。我這便家去,你們也各自安歇罷。」
曹寅見明珠開門出屋,連忙對張英奇一拱手,轉身追了出去,跟在明珠身邊走著,說道:「中堂,容若答應顧梁汾的事實在棘手⋯⋯」
明珠不等他說完,將手一抬,笑道:「你說得不錯,確實棘手。既然棘手,便不是一日兩日料理得,你不必急得這樣。」他看曹寅一怔,又溫言道:「成德不像話,不聽你的勸,又對你言而無信,你冷淡他幾天,讓他學個教訓。」
曹寅默默點頭,明珠又道:「你也家去罷,趁著還不太晚,入內城再出崇文門,也省得在外城繞遠路。」
明珠和曹寅一道騎馬入安定門,曹寅往南,他便轉而向西,到什剎後海甘露胡同下馬,入府後一逕往侍妾和卓院子去。他進到屋中,見和卓不在,便讓丫頭伺候梳洗,更衣後在一張鋪著羔羊皮的暖椅裡坐著,思索顧貞觀一事。他想得入神,順手拿起几上茶碗,卻是個空碗,正要喚人進來,便見和卓端茶進來笑道:「方才在太太跟前,聽說爺回來了,趕緊過來伺候。」
明珠接了茶碗,一邊吃茶,和卓便站到他身後,幫他揉肩捶背,笑問道:「今日忽起大雪,爺在外頭奔波了一天,恐怕存著冷氣在心裡,要不我讓人端熱水來給爺暖腳?」
明珠點點頭,和卓便出去張羅,不久端著水盆進來,幫明珠褪了鞋襪,褲腳捲起,慢慢將他雙腳浸入熱水,又問道:「不會太熱罷?」
明珠眼睛看著和卓,卻滿腦子想旁的事,聽到問話只點頭,卻不言語。和卓見他心不在焉,便用指甲尖在他腳趾間掐了一下,明珠吃痛要抽腿,一不小心便將一盆熱水踢翻,頓時潑濕了和卓半身衣裳,明珠便搖頭笑道:「使促狹的總要遭報應。你進去換衣裳罷,讓別人來收拾。」
和卓卻起身將衣裙脫了,只留著小衣在身上,又拿半乾不濕的衣裳來擦地,明珠見她愈擦愈糟,不禁一笑,伸手將她拉到面前,笑道:「大冷的天,就算屋裡燒著炭盆,你這樣衣不蔽體,頃刻也要著涼。看你這模樣,倒是做什麼來著?」
和卓半低著頭道:「爺說什麼便是什麼。」
明珠笑著推她道:「我說,你先進去換身乾淨衣裳,有話也等穿暖了再說。」
和卓側頭問道:「我換了衣裳出來,能好好說話麼?最近爺忙得都見不著人了。」
明珠一笑起身,拉著和卓入內,將她推到衣箱前,說道:「快,換衣裳。」
和卓卻道:「爺揀給我。」
明珠伸手拿了幾件衣裙塞在她手裡,笑道:「行了罷?能穿上了?」
和卓卻故意將衣裙掉在地下,低頭道:「脫都脫了,何必又穿?」
明珠笑道:「今日怎麼回事,飯還沒吃呢,就忙著勾引我?」
和卓聽出他有點意思,索性整個人貼上來,說道:「爺不也就這麼點空閒能陪我?」
明珠哧的一笑,在她腰間輕輕一捏,說道:「生了孩子之後,你索性放浪起來。」
和卓垂下眼睫,說道:「爺不就喜歡這樣的麼?」
明珠看她滿臉暈紅,眼波流蕩,媚態十足,放在腰上的手便往她貼身小衣下摸,忽聽外頭家人報道:「老爺,春坊左贊善徐大人過訪,說要面見老爺。」
明珠一怔,心想,徐乾學是國子監祭酒徐元文的長兄,康熙十二年他們么弟徐秉義高中探花,家裡還為他們一門進士及第擺過賀筵,雖說兩家相與甚近,可他兄弟向來無事不登三寶殿,此刻已近晚飯時分,不知他何事造訪,便朗聲對外頭道:「知道了。好生客氣領徐大人到謙牧堂看茶,我換了衣裳便來。」
和卓伺候明珠換上行服,整頓衣裳時卻還在他身上摸,明珠不由一笑,伸臂將她一摟,問道:「你倒是要做什麼?」
和卓道:「爺白日在紫禁城忙著,夜裡總去陪太太,到底幾時陪我?」
明珠將她輕輕一推,自己低頭打理腰帶,說道:「現下我有貴客上門,得往謙牧堂去。若談得俐落,我還回頭與你一處吃飯,談得晚了,我便回海蘭那兒去。」
和卓看他一派瀟灑揚長而去,氣得在門後頓腳,蹙眉嗔道:「旁人都是妻不如妾,只有這一家父子,將正妻看得天大!」
|| 未完待續 ||
明珠十九歲成親,二十歲長子成德出生,次子揆敘生於十九年後,可能因為他在近二十年的時間裡一直努力於仕途,不大流連女色。故事裡明珠的侍妾和卓在小說第一部《垂楊相思樹》短暫出現,曾和明珠的正妻海蘭一處商議成德親事。她比海蘭年輕,更會撒嬌,也比較不知輕重。此刻兩人還打情罵俏,頗有情趣,但不久即將演變成兩人都難受的冷戰。
Jib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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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個識字不多的蕃人。出身東台灣,太巴塱部落阿美族人。定居荷蘭,從事翻譯、寫作、研究、原住民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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