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原本就是个天大的误会,一家茶饮品店开在了美容院的楼下,于是这两块招牌恰好被放到了一处,连起来念就是:让更多的女人,上山喝茶。
等我再想起这个误会时,已经上高黎贡山喝了不少茶,甚至还因此产生了过敏反应。于是我又多了一层领悟,原来不是所有女人都适合上山喝茶。
云南是座大茶山。这句话倒是说出了事实,只是我自幼生长在云南,却从没有这样陌生地领会过云南的茶,也不会将它看作一座茶山。别人深以为然的,我却因此怔愣半天。
茶花,就是喝茶的茶树的花,一般在秋天开,但如果是在夏天的时候去茶园,大概也能看见它的花。
山茶花呢,就并非茶树的花了,而是“山茶”所开出的花。
山茶,看似“茶山”颠倒过来,其中都有“茶”,说的却不是同一个。山茶的品种有很多,像我们平常说的油茶、红茶、白茶、粉茶等,都是山茶的不同种类。花期很长,几乎在春夏秋冬都能见到它的身影。
人们普遍会以“茶花”来代称,其实指的就是山茶花。但也许正因为如此,才造成了某种误会。
山茶,与梅同孤,因花叶若茶叶,故曰山茶。
想起《天龙八部》,段誉在王夫人的“曼陀山庄”中将云南的山茶如数家珍,“十八学士”、“落第秀才”、“八仙过海”、“二乔”、“满月”、“抓破美人脸”⋯⋯非常震惊,我当时还以为“曼陀山庄”的“曼陀”,所指的就是我们今天比较常见的茄科曼陀罗,拥有近乎疯长的能力。
后来王夫人命段誉留在曼陀山庄替她种植茶花,非常苛刻,说是山茶花要是有什么好歹,就砍他手脚。我心想,那大概是很娇贵、很难养活的一种花,与拥有如此强盛生命力的茄科曼陀罗长在一处,实在是充满了种花人的一厢情愿,但也算是有可爱之处了。
不过这也是个误会。山茶,又名耐冬,是冬日之花,常于岁寒时开,古又称曼陀罗。所以小说里“曼陀山庄”所包含的“曼陀”,指的就是山茶。
这个误会是解开了,但不免感觉失落。只不过还可以安慰自己,焚琴煮鹤也总比焚鹤煮琴的好,就这样罢。
碰到太阳好的时候就读书,下午翻陈鲁南《织色入史笺》,睡意朦胧间瞥见左上角几行小字注释:山茶的颜色即是绛色。白居易诗《十一月山茶》曾称赞说:“似有浓妆出绛纱,行充一道映朝霞。飘香送艳春多少,犹见真红耐久花。”
山茶的颜色即是绛色。
我在心中默念这一句,想起从前有一位故人将我比作山茶,我还因此伤心生气,觉得她是因为不喜欢我,才这样随意取了山茶。名字听起来也很普通,茶不算茶,花不算花。面对一个性情古怪的小女孩,她耐心解释说,因为山茶是她心目中的花魁。
小孩子惯会抢夺在他人心中的地位,既然山茶是重要的,其他的也就不再重要了。至于怎样重要,也从来没有了解过。
还是《织色入史笺》,看他讲五色,第一篇就是红色。似乎在诸红缭乱中,人类最先确定的一种红色就是“绛”。而自然界中,着此色的竟然是山茶。
不知是先有山茶,人们艳羡那样绚丽夺目的色彩,才去模仿它,还是有了“绛”之后,才形容到山茶的颜色上呢。
但无论如何,山茶都已经在那里了。其色耀目,灼灼如火。
我说了这么多的误会,也多得你一路听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