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只能回憶

2021/12/31閱讀時間約 13 分鐘
取消--延期--取消

日內瓦經陰霾十一月後,十二月的灰天仍舊,幸好街道因滿城聖誕燈火增添了顏色,也照亮人的心情,滿城節慶氣息濃。
十二月起展開一系列的戶外活動,古城跑滿了練馬拉松的隊伍,三三兩兩或成群結伴,為第一個週末將舉行的登城節賽跑準備。賽跑如期舉行,雖大雨小雨下不停,但人們心情仍存一絲絲小確幸;想著或許今年能過個正常年尾節慶。雖已有耳語說疫情正攀升⋯
結果,第二個週末的*登城節/L'Escalade遊行,真被宣判取消。
*為紀念西元1602年日內瓦人擊退鄰近法國薩伏依公爵侵城,成功捍衛其共和國主權獨立的戰役。

Julien Grégorio / /https://www.geneve.ch/fr/faire-geneve/decouvrir-geneve-quartiers/histoire-geneve/histoire-escalade/fete-escalade
憶當年,也就是Covid前,每年的十二月初日內瓦古城區會舉行一系列的登城節慶活動。 第一週末有馬拉松賽,第二個週末有著名的古裝騎兵隊,笛鼓樂隊和傳統中世紀服裝遊行以及學生創意化妝遊行。從早到晚敲敲打打特別熱鬧,溫紅酒蔬菜湯巧克力滿街飄香,大砲聲、笛鼓聲、登城節歌此起彼落,迴盪古城。 不少古裝打扮的大小朋友們穿梭於街道與餐廳裡齊唱討賞。大湯鍋、傳統市集、登城古蹟開放通行、定時鳴槍鳴炮、鼓笛隊隨著馬蹄聲夜巡古城,全日內瓦人熱絡地回顧重溫當年共和國城邦的景象。
https://www.1602.ch/media/ 2016_0009
我回想著一個白色聖誕…
十二月對家裡的兩個小孩子來說是一年中除了自己生日外的大月份。十二月第一天小朋友們會收到一本二十四窗格的聖誕日曆,這個月孩子們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翻日曆,看看自己當天會收到什麼驚喜。按日期每天可以打開一窗或戳開一格,拿出裏頭暗藏的小禮物: 通常是巧克力或小玩意兒。日曆翻完隔天就是耶穌誕生/聖誕老公公來臨的大日子。 這種日曆市面上到處可買,花樣也很多,但依我不愛循規的本性,當然是自己動手做別出心裁的, 所以那時常通宵熬夜榨乾腦汁給孩子一人一份特製日曆。
隨著年齡增長,孩子們對日曆裡的小玩意漸失興趣,但又不願免去這個翻日曆的習俗儀式。所以有了進階版: 比如,換成全家參與的每日一問遊戲。每天每人把答話寫在紙上,摺好放進當天的日曆小盒裡。問題可簡至:你最喜歡的電影、運動、最想去的地方、今年最得意的事、明年想去哪渡假;深至評一句哲思、寫笑話、猜謎題、說願望等等。到了聖誕夜,全家圍坐火爐前,拆開朗讀這些雋語,有說有笑,特有意思也令人回味無窮。
我們也曾喜歡做聖誕餅乾:一些放在餅罐裡用來配聖誕茶享用;剰下的可掛在聖誕樹上或串起來當飾環滿屋飄香。我們也做了不少香皂,蠟燭,餅乾,卡片,月曆和鋼琴CD 送親朋好友。
當少年孩子不願再乖乖的站在聖誕樹前彈琴唱歌,也不盼望天黑後聖誕老人會神奇般的把禮物堆在樹下和壁爐前時,我竊喜自己熬出頭了,一切將從簡,不用再變花樣製造神祕,反正人人心知,禮物是父母親買回來的,怎可能會從壁爐掉下? 一家人輕鬆聚餐,交換禮物,聊天說笑,就是過節。不過,大孩子們仍要聖誕日曆,仍要禮物,仍要聖誕樹,仍要燈飾,仍要吃大餐。我想其實他們為的是想一起重溫童年時那段天真的期待聖誕老人和紅鼻馴鹿的聖誕氣氛,我也樂於奉陪。
記得有一年我們母子三人想合奏以代替對樹唱歌的老套,由爸爸發號口令演出一曲:「耶穌是我的喜悅」/Jesus bleibet meine Freude, 兩架鋼琴背對背,大提琴在中間,三人盯著譜各彈各的,小狗興奮的左右亂跳亂叫,不時加入汪汪飾音,零零落落的奏完一曲聖歌;氣氛融樂,全家笑呵呵。至今每回想起這場景總會莞爾一笑。
雖然家裡的宗教氣氛不高但這首巴哈所激起的喜悅和正能量滿屋迴盪。那次突發其想的表演,成了一個經典的聖誕回憶。 這曲調本是傳統聖誕曲目之一也是名曲,常可聽到電台播放,每一聽到就彷彿見到我們的烏合三重奏,心生無限溫馨的感動,可說是我的「普魯斯特的瑪德蓮蛋糕」。
傳統聖誕將已成回憶
為何在今日過節之際,不好好與家人享受當下,反而在回想當年。難道這個想當年,意味著失去,不再嗎? 雖然過聖誕的方式一直都會隨著時尚,年齡,信仰改變,但氣氛一向是歡樂神聖溫暖的。但今年的節日卻又因緊急限令而改變。疫情前熱鬧的聖誕場面一轉眼間竟成了過去式。今年大家庭無法全數餐聚,需限人數而且為顧及老弱者還得先做自我篩檢。
這是傳統慶典變質的第二年度;經驗得知疫情逢冬必漲,政府原是希望全民能好好過年節,從十二月初起加強防疫機制。怎料效果不彰,反更趨嚴重,所以聖誕跨年家庭朋友大團聚,不只受限制,有些地方甚至禁止。即使有些年終活動仍可舉行但必須有通行證及人數限定,也有可能臨時取消。
其實瑞士的管制已比歐洲其他國家較鬆,比起許多得不到疫苗的國家幸運,所以我們在沮喪之餘,在整天繃著臉為不能盡興享受,不能籌畫未來度假期而鬧心,但退一步想想,能好好地安全度過聖誕已算好理家在。多少人躺在醫院裡,多少回不了家的外地人,還有想想荷蘭人得在封城狀態下過年節!
Covid-19病毒的襲世,顛覆了我們的日常和傳統習俗模式: 從前種種—Covid—今日種種。這些對多少人來說是人生第一招。疫情前的一些習以為常,累人又繁瑣又熱鬧歡欣的節慶,如今,第一次,第二次,不再如常舉行種種限制,昨是今非變來變去,不少親朋好友即使仍可聚會喝酒聊天但有哪些人能盡歡? 傳統禮儀的親親抱抱變成碰手肘或拱手。尤其聽說最近盛行的Omicron又特別容易在人們脫下口罩喝酒餐聚時傳開。家有老人,病人,年幼或身帶重任的人,在與人接觸言歡時,不得不時刻注意,不散播病毒也不能吸進病毒。
寂靜的阿姆斯特丹封城中
瑞士打疫苗人口的比率低,就因為有不少人反對施打疫苗政策。較激進的人不遵守防疫規則且處處叫囂評擊政策和接種者;有些不少退休年長者不肯打疫苗,嘴上批評政策但大多數會宅在家,自我遠離社交活動,過邊緣人生活。反疫苗又沒得過Covid而有免疫者,除室外公共場所及商店外幾乎無處可消遣。想看場電影和杯咖啡都難。他們怨失去自由,政府獨裁,有的甚至會用假的Covid pass/通行證混進或暗地裡群聚自開趴。不過大多數人通常會配合政府建議接種疫苗。他們反覺得這些常是為反而反的Antivax是一群不顧大體,不負責任又不願承擔後果自私自利的人。打不打疫苗成了熱烈爭議主題,常鬧得家人朋友氣氛僵硬,不歡而散,使難得的聚會蒙上一層陰影。
我的健身課教練堅守人身自由原則--不戴口罩也不願被打針,不消毒室內空間也不保持距離,班上約有五分之二的人也是;她雖被檢舉過也被其他同事抗議過,但她仍我行我素。上星期的年末聚會教練決定照辦,但改成私人趴,野聚。她在邀請訊息上註明: 歡迎愛好自由且不怕病毒者來她家裡喝一杯。這樣的野聚不算少,所以說歐洲疫情難控也是意料中。而自由與自私成了當下政治哲學思想的熱門議題。
另外也有人風雨無阻到處玩,打過了疫苗戴好了口罩,吃足健身補品又無牽無掛,一找到便宜機票飯店就爽快走人。又因遊客少,不須排長龍也不須人擠人,覺得好像賺到了。 還有原本就喜歡離群索居的人,因應疫情而在家上下班,不再需應酬開會倒也很能接受這種新生活模式。
瑞航因乘客減少,疫情難測,在冬季期間特別是從一月中至三月底會陸續取消2900架班次。不難想像一張機票的難求及其價格之貴。大多人因無法預知進出國境通關限制,考量到人身安全及昂貴費用,只能把寶貴的長假「浪費」在自家自國裡。而瑞士開放外來的滑雪旅客入境,大批進不了法國的英國滑雪客,將大舉轉攻瑞士山區。 一想到升降纜車的擁擠情況和長龍,本地人多少也會卻步!
近日得知一位朋友有個家人確診被隔離在房間,只能隔著門與家人過聖誕過元旦,其他家人也得每兩天篩檢一次。另一位朋友的父親在聖誕節前一星期染疫,幾天後即離世;孰知在他被送醫院那刻,竟成永別!
失去了才知道原該珍惜,一切都不是恆常。不少美麗傳統的消失,都可能從一個不在意或一直疏忽的小事引起。年終節慶是全球性的活動,沒信仰的人也想過聖誕節,湊湊熱鬧感覺平安氣氛。元旦跨年更是朋友聚會的重頭節目。過去的大型廣場聚會: 大家擠一起手牽手,歡呼倒數碰香檳互擁祝福齊看煙火等,這幕景今年已不可能發生。當台灣人討論去哪裡玩跨年時;歐洲人討論的是:哪裡不能去,誰不能來,什麼取消了。我不想怨,因為耳朵似已聽到回話: 誰叫你住那麼遠!


巴哈的音樂如荒漠甘泉
問天求天
病毒防不勝防,科學醫學再精細也難預測抑制。當一切都難以掌控或改變時,人們常會回到原始又心靈的信仰中尋求依偎: 禱告,祈福,求心安。
「耶穌永是我的喜悅」/Jesus bleibet meine Freude,這首應時應景的聖詩詠唱曲今年聽時特別有感。此時又來縈繞我腦海,單聽旋律就能給人帶來平和的氣息。趁閒閒在家把書架上那本*Music in the Castle of Heaven: A Portrait of Johann Sebastian Bach,再拿出來翻讀。也在線上找到不同翻譯版本的歌詞與譜。懂了歌詞的意義及其創作背景後,愈聽愈入心,乾脆把此曲原出處的整齣 *Cantata /清唱劇BWV147號作品「心、口、行止與生活」/Herz und Mund und Tat und Leben。從純聽音樂,到邊聽邊看譜與詞,再來回聽了幾遍後,感覺到一股無形的能量隨著音樂釋放出來。這首曾經我們一家人彈彈玩玩的曲調,竟成了今日的心靈依托。
這首曲子是此齣第一部分的第六段「擁有耶穌,我心歡喜」及第二部分的第十段「耶穌永是我的喜悅」的聖詠合唱結語。主旨在於勸導信徒以心、以口、以行為和生活來見證耶穌的愛。這部作品原寫於1716,為降臨節(基督誕生日)的第四個禮拜日所編,但真正演出則是於1723年當巴哈擔任總指揮時,在聖母訪親節的慶典時唱頌。
*John Eliot Gardiner, Bach: Music in the Castle of Heaven, Allen Lane/Penguin Books, 2013.
聖詩之父馬丁路德認為上帝的教義不是透過文字,而是聲音傳達。說唱出來是要人傾耳以聽,因為聲音是文字的靈魂(Gardiner 書p.272)。音樂如聲音的翅膀,將上帝的訊息傳入人心,使之感動蒙恩。會眾唱詩的意義就是希望透過音樂結合詩詞,在吟唱中體驗神的教導。
耶穌永是我的喜樂,使我心靈平安幸福,
耶穌護我不受痛苦,他是我的生命力量。
在我眼裡閃耀如日,我心靈的珍寶喜悅。
故我不讓耶穌離開,我專心仰望他榮面。
音樂之父巴哈自小成長在宗教氣氛濃厚的環境與路德幾乎有兩百年相隔,但關係非淺(Gardiner 書p.128),出生在路德之都Eisenach的巴哈與路德在同座教堂裡學過音樂,同是男童唱詩班成員,上過同一所拉丁學校。巴哈仰望這位先賢前輩,他的宗教音樂創作深受路德對會眾唱詩及聖詩作曲理念的影響。他甚至把寫聖樂的使命以三個字母標印在其樂譜上: SDG /"Soli Deo Gloria" 聲明只為讚美榮耀上帝而寫作。
有關巴哈的創作生涯,其人其事,不是三言兩語能道盡。在此只想分享這首清唱劇,希望在跨入新的一年之際,能帶給大家正能量,增加喜悅,看好前景。其實求平安是求一種心靈上的淡定而不是也不可能是為求活在一個無危險無歷鍊無塵無菌的生活狀態。不管是不是基督信徒,相信世界有愛就是相信未來仍有光明; 而音樂本身的存在已肯定了人類的生存價值。
路德的啟示
在此歐洲疫情嚴峻之際,讓我們看看將近五百年前的馬丁路德在經歷恐怖的瘟疫時刻,怎麼認知: 「我不怕正肆虐的瘟疫,卻相信恐懼本身纔是災難的禍首。」 他又是如何以心、口、行止與生活來面對這場浩劫?
“我會祈求上帝的憐憫來庇護我們! 我會用煙燻來淨化空氣;給別人並給自己服藥;避免外出或與人會面,感染別人或被感染,導致有人因我的疏忽而死亡。上帝若要帶走我,自然能找上我,我會盡所能執行祂的旨意不會是因為我沒對自己或他人的性命負責所致。若有鄰居需要幫忙,我必全力以赴,絕不躲避。我的信仰來自於對上帝的敬畏,非一時衝動或輕率,我不會去試探上帝。”*(取自路德致牧師約翰·赫斯Johann Hess的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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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éman /蕾夢,通稱為Lake Leman; Lake Geneva/萊芒湖;日內瓦湖, 是瑞士最大湖,也是我生活的場景。久居此地,隨筆記下了不少本地人生活寫照和歷史人文軼事,想藉由此平台與讀者分享切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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