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一次吵架
我早早地起床,完成洗漱后,就匆匆骑着那辆破旧自行车,来到校园。
夏一个人在宿舍,郑不在,也许去了洗手间,只有夏在梳头。
我一步跨前,一下子把她紧紧搂在我怀里,一个多么柔软的身子,我浑身都在颤抖。让我惊讶万分的是,她没有反抗,也没有表达任何的不满。
我就一直这样,从背面抱着她,我们好久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我深情地对她说,好想你。
她轻轻挣脱了我的怀抱,轻声说,怕郑老师过来,看见我们。
在以后的日子里,夏会逃课,跑到我这里来。
我抛开书本,纵身跃入了幸福的深渊。
我们居住在另一世界,一个只有我们俩人的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不但没有了匆忙与焦虑,烦恼与忧愁,只有无穷无尽的爱,连时间也停滞了,自己的存在也连同泯灭了。
仿佛我俩的灵魂,在彼此肉体的粘压下融合,接着如同金蝉脱壳一样,一同飞翔遨游到一遥远寂静的所在,久久浸润在,那心神相通的祥和瑞谐中,回归到那久已远离的赤子本真境域。
可是第五天,郑却恰巧撞见了此事,那天她比往常早两、三个小时回宿舍,因为第二天就要考试了,她决定回寝室复习功课。
她发现门从里面锁着,就不停地敲门。我和夏惊慌失措,过了好长时间后,才整装开门。
郑进门后没有训斥责备我们,也没有憎恨冷漠的表示,脸上很平和的样子。
我和夏羞愧难当,低头不语,不敢正视郑。
郑坐在走廊上看书,不久她递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玩火者必自焚。
我心中一惊,一时决意听从她的良言警语,与夏终止这种不正当关系,并对郑万分感激。
吃中饭时郑又建议夏,要终止这种不适当关系,并担保不向他人泄露此秘密。但我们又如何能终止此关系?
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外出,坐在校园的石椅上。
在石椅旁有一个人工小湖,当我吻着夏时,一只青蛙吱吱吱绝望的叫声,让我俩感到一阵惊恐。
“有一条蛇缠住一只青蛙了。”我说道。
“我怕,我怕。”夏紧偎在我怀里。
我轻拍她的背,“别怕,别怕。”
我把她放在石椅上,站起身来,随手捡起一块石头,朝青蛙发出呼叫的声音所在扔去,扑通一声水响,吱吱叫声消失了。
夏的恐惧得到解脱,安心地躺在我的怀里。
但我俩都在心里,隐隐感到,这是个不祥之兆,害怕来自上天的惩罚,很快就会降临,甚至有大难临头,各自分散逃窜的意图,但是我们谁也没有开口,说出这种感受和担忧。
“明天你考试?”我打破沉默问她。
“是的。”她无心和我多说话,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青蛙求救声,带给她的心理冲击中。
“考哪几科?”
过了一会儿,她无力地小声回答道:“上午大学英语,下午教育学。”
“能过吗?”
“没把握。”她停了一会儿,又开口说道:“也许不能。你什么时候参加研究生考试?”
一提到研究生考试,我心中顿生荒废学业,糟蹋宝贵时间的悔意,同时凛然升起一种要抓紧时间学习,追回弥补过去,所浪费时光的紧迫感。
我叹了口气说道,“明年元月份考试,还有五个月,但我还没有看完必读书目,特别是日语,我是自学的。”
夏意识到我的沮丧,没有接口。
我轻声地对她说:“亲爱的,你回家后,再也别来这里看我了,好吗?”
我没有听到她的回答,只是脸上突然感到被人扇了一记耳光,我还未来得及感受到疼痛,她已经挣脱我的怀抱,走开了。
我感到极度的耻辱和愤怒,双膝跪在地上,扯起一把草,扔向前方,把头深深埋在草丛中。
“天啊!我都干了些什么?行!既然你对我无情,我就对你无义,现在是最好分手的时候。”做出如此决定后我站起身来,昂首走向我的居所。
在校园里的分叉路边,我发现夏蹲在那里呜咽哭泣。
我不理睬她,继续往前走,但没走几步我就止住脚步。
我寻思: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又是晚上,万一出了点什么事,我可脱不了干系,我得把她送回宿舍。
我转身回到她身边,对她冷冷地说道:“回你宿舍去,郑老师在等你。”
“不关你事,走开!”
我本想真的走开,只是对她放心不下,我要护送她回到宿舍,那我的任务就完成了。
她开始往前走,我紧跟其后,心却离她很远,但她很快就停下来,坐在水泥球场篮球架的石基上。
“你是个流氓,一个流氓,我不想再见到你,走开。”
“回宿舍去,现在很晚了。”
“你只是想跟我玩玩,我真蠢!我却把一切都当真,把什么都给了你。”她说完又冷笑了一声。
我仍然坚持要她回宿舍。
“与你无关,虚伪!”她似乎越来越生气,“你只是不想自己有麻烦。你走开!”
“好,好,好,听着,你愿意在这里呆多久就呆多久,我可要回去睡觉了。”我转身就走,没走几步又回来了。
“为什么回来?回来干吗?所有的男人都是坏东西,现在我完全明白了。”
我实在忍不住,回了她一句:“女人呢?她们都纯洁?都忠诚?”
“你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说我不忠诚,我和你睡觉,我是坏女人,我是妓女。”
“我可没这么说,是你说的。”其实我一回嘴后,心里还是有点后悔,毕竟她是真心爱我,我却这样伤害她,可是当时在气头上,嘴上也没了顾忌,加上她咄咄逼人,自己也就忘我是男人,忘了对女人要宽容三分。
“你个流氓,卑鄙无耻!我恨死你了,走开,你给我走开,我讨厌看到你。”
听到夏一再口口声声称我是流氓,我心头冒起一股无名怒火,再无忌讳之心,脱口而出:“行,我是流氓,对,我是,我承认,你呢?你怎么对得起你的丈夫?你对他问心无愧吗?”
“啊!天啦!老天啊!你看他怎么伤我,我把什么都给了他,他还不满足,他要伤我的心。”
这次我是真的后悔了,我真不该说出那样的话,但恶语已经在她身上产生反应。她似乎突然受到重创,呼吸急促,我惊恐万端,急忙扶住她,以免她昏倒在地。
我不断地哀求她不要这样。
我一手抱住她,另一只手腾出来,用手指探她的鼻息。
她微弱的气息让我惶恐不安,我的天啊!我竟然闯出如此大祸。
我不停地诅咒自己,我后悔真不该碰这个女人。
我又担心她,该不会让我害死吧?
在自己惊慌失措之际,我开始按摩她的太阳穴,然后拿捏她手掌刀口位置的穴位。
终于慢慢听到她迟缓的呼吸声,我悬在半空中的心才安顿下来。
过了一段时间,她才悠悠醒来,对我说:“林风,你认为我是个坏女人,有丈夫有家庭,但还和你玩。”
“没有,没有,真的没有这么想。”
“别骗我,我知道你的想法,你不用对我撒谎,你认为我是个不知廉耻的女人。”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我只好保持沉默。
“你告诉我,我是不是真的毫无用处?你讨厌我,憎恨我,再也不愿见我了。”
“不,不是这样,我的真的没这么想。”我略停了一下,说:“听着,我对天发誓,如果你信任我,我愿意和你结婚,如果我不这样做,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但是你必须同意让我报考研究生。”
她哼了一声,冷冷一笑:“你又在欺骗,我怎么会相信你?!即使我相信你,我也不会同意。风,我并不要求你和我结婚,这对你太不公平,我配不上你,我有自知之明。”
我一下子急了,可是到后来,语气变得迟缓起来,“那你要我怎么办?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毕业后我分配到中学教书,和校长吵了一架,受不了他的侮辱和霸道,办了停薪留职手续,去了南方打工,做了半年翻译。”
“但是干了半年,觉得自己不习惯那里的商业氛围,又想回到学校教书,可是校长拒绝接受,当时联校长采取折衷方案,让我在联校进行档案清理工作,后来中学缺英语老师,我又回到中学教英语。”
“可是只上了两周班后,我就去了我大学英语老师大卫的公司给他当翻译,他也是一再盛情邀请,我拉不下面子,就再次离开中学,他在朗州开一家外商独资公司,在中国做竹器家具,然后运到欧洲卖,他当时急需翻译,所以我就去了他那里。”
“可是我只干了半年就心烦意乱,后来实在不愿干了,就干脆辞职了。现在就在这里的一所私立外国语学校教英语。我所有的空余时间都在图书馆度过,天天紧张地复习备考,我考过一次,失败了,没过,我不想再尝受考试失败的滋味,你不知道再次失败对我意味着什么。”
我这才停下来,等她的反应。
“不要误解我,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奋斗拼搏,受苦受累,我真希望你能过上好日子,你是个很有希望的年轻人,我并不要求你什么,我不是那种自私自利的女人,专拖你的后退,不让你前进。只是你对我太无情,当我全心身爱上你后,你就要抛弃我,再也不想见到我,我知道你并不爱我,你只是和我玩玩,只是从我身上寻找快乐,缓解你紧张的学习。”
“没有,我没有,你根本不理解我。”
她根本就不听我的自我辩解,继续自言自语:“我真是又蠢又贱,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不爱我,但是我无法阻拦我自己,无法控制我自己。和你在一起我总是感到无比的兴奋和激悦,在我的一生中,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感受,从来没有这样快乐过,这样幸福过,这样陶醉过。这些日子真的像做梦一样,可是一梦醒来这一切就要结束了,人生为什么这么残酷?”
她顿了顿,“每年开学前,我们那里的县电视台都会点播歌,庆贺那些被大学录取的学生,我真羡慕他们,他们可以进大学深造。我祝愿你明年成功,到时候我要为你点十首歌,我为你骄傲,你是我的知心朋友。”
“你哪里知道考上研究生有多难。”
“我知道,我知道,但我对你的成功有信心,你人很聪明。你平时给我讲的一些故事和笑话让我入迷。你的知识面很广,我也读过你给我提到的那些西方小说,感受就没有你理解的那么深,而且经你这么一说,觉得毛塞顿开,味道一下子就出来了,似乎我自己的视野也开阔起来,在我心里涌起一种很有意思的美感,所以听你讲这些名著上的东西是一种享受,可以说是令我心醉神迷。以前每当我跟我老公说起这种事,他总是笑话我,说我小孩子气,幼稚,在他眼里只有钱、权、喝酒和打牌,现在我很少和他说话,我们的婚姻只是个形式,他不懂得爱。”
“既然你不爱你丈夫,那你为什么同意嫁给他?”
“那时我不成熟,经验不足。当时我在村小教书,别人把他介绍给我,考虑到他的条件比我好,我就接受了他,这都是我自己的过错,我不怪别人。他那时在粮站上班,当时在农村里在粮站上班的人地位是很高的,这你是知道的。但最恨的是我妈,她非常喜欢他,特别是因为他那份工作,这样我们家每年到粮站交粮食时非常容易通过验收,一下子就办理了。当时我对这桩婚姻的态度还是有点动摇,在我摇摆不定时,我妈就极力敦促我嫁给他,说我的说法不切实际。现在我也毫不在乎了,这都是命运,是命中注定的事,我不怪任何人,我认命了。”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些。这样吧,你以后随时可以来看我。”
看到她又变得平和起来,我松了口气。
夏经过这一场暴风雨后,变得虚弱,躺在我怀里睡着了。
真是奇怪,吵完架我俩的心又更近了,我也抛弃了分手的想法。
我轻轻抚摩她柔软的面颊,抚弄她的细发。
这样过了很久,我才想起了时间,按了一下戴在手上的电子盲人表,报时是十二点三十。
我必须唤醒她,明天上午她还要参加考试。
“亲爱的,起床吧!该上课了。”
她很快就醒来了,也没有抱怨什么,只是告诉我,她睡得真香。
“亲爱的,回宿舍去睡吧,明天你还要参加考试呢。”
我护送她回到宿舍,发现郑仍还没有上床睡觉,她坐在灯下看杂志,不耐烦地等着夏。
我在门边犹豫了一下,没有进去,回转身下楼了,找到自己的自行车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