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片【洞兩洞六】-修羅場中,我們都在等著抓交替……
(2018)
學弟:「你已經死了,你就是鬼……」
大學長:「你也是鬼。」
學弟:「我不是!我還活著!」
大學長:「你踏進軍營,你走進來了,你把假單消了,你把牌子掛起來了,你就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我馬來西亞的朋友在看完【洞兩洞六】之後,馬上恍然大悟地說:「我終於知道為什麼台灣人都那麼不想當兵了。」
這部短片講述菜鳥學弟(古峰 飾),在站半夜2點到早上6點的哨時,遇到了一連串的怪事:
步槍內總是有一顆子彈離奇地消失、天花板上的水龍頭不斷地流血下來、赫然發現自己與長官的身上都莫名地接了條電線、無線電裡還出現了神秘的「大學長」與他對話。
我們發現,這部短片的核心精神,其實是一個很有趣的比喻:
封閉、僵化、權力階層嚴明、不講人性的「國軍」,宛如一個與外界隔絕的異世界。本來活生生的「人」,只要一進入「兵役」的結界當中,就會被這環境,剝奪自由意志與獨立思考能力,剝奪「活著」的資格。
男主角在崗哨上「撞鬼」,但由於軍中規定和上級的壓力,導致他只能十分窘迫地被困在這「卡夫卡式」的荒謬情境中,「動彈不得」。搞得原本還有自己想法的人,最後都已經麻木了。
從這個意義上來看,古峰這段帶有魔幻寫實色彩的夜哨經歷,就是一個「人變鬼」──被體制同化──的過程。
【洞兩洞六】讓觀眾意識到,真正恐怖的,其實是這個「體制」,以及執行體制的這些「人」。
或者,以導演王逸帆的意思,古峰不是碰到鬧鬼事件,因為體制內的我們,已經是「鬼」了。
畢竟,在「絕對服從上級」、「不准有自己意見」的制度之下,我們就只能當「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的行屍走肉。不僅如此,由於人失去了自由,被強行丟入這層層階級剝削、欺壓的結構之中,試圖生存下來的我們,也不得不成為那等著下一個受害者來「抓交替」的餓鬼。
(而且等著接班的哨兵,也真的很像在等抓交替的地缚靈呢~)
不同於台灣大部分年輕電影創作者的文藝陰鬱,尖銳、大膽,又有「玩心」的王逸帆,在這部學生作品中,便展現了十分強烈的風格:
幽默戲謔的劇情、鮮豔的色彩、浮誇的Zoom in特寫、富節奏感的剪輯。
但是,本片不是只有實驗性的拍攝技法,「看起來很酷」,在「炫技」而已;整部片的「狂野」,某種程度上也凸顯了整個故事的荒謬調性,使王逸帆能以單一的場景、少少的人物,不到半小時的時長,便淋漓盡致地拍出了現實中,兵役制度與軍隊生態的可笑、荒誕。
(甚至連畫面比例,都很應景地挑選了讓人看起來狹窄、有壓迫感的4:3畫面)
我想,不管從文本或是技術層面來看,【洞兩洞六】獲得了金穗獎與台北電影獎的肯定,甚至闖入圍了金馬獎最佳短片的入圍名單,那絕對是實至名歸啊!
此外,這邊不得不提到另一部類似題材的國片【媽!我阿榮啦】。這兩個作品幾乎可以放在一起對讀。
長片【媽!我阿榮啦】是講阿榮在退伍前,卻莫名地一直卡在同一天,他必須要查出這個營區的「真相」,才有機會脫離這無限循環;短片【洞兩洞六】則是男主角必須要想辦法解決站哨時遇到的怪事,否則就一輩子不能下哨。
雖然一部是較為嚴肅的科幻片,一部是帶有黑色幽默的魔幻寫實作品,而且執行起來的成果也有差。
(【媽!我阿榮啦】故事的人物情感較為完整、豐沛,但拍起來卻有種說不出的廉價感;【洞兩洞六】的技術與表現手法已經十分純熟,讓人為之驚艷,但劇情鋪排上仍難掩一絲生澀)
不過有趣的是,雙方都不約而同地以「永遠被困在輪迴之中」,來批判軍隊中「上對下的欺壓」與「階級複製」的現象。看來國軍弟兄們不是在等待果陀,而是急切地盼望能逃出「軍隊」這修羅場啊!
【伏魔殿-逃不出去,就只好冒犯到底!】
【逃出立法院-笨得很聰明、玩得很認真、瘋得很深沉】
【媽!我阿榮啦-不管是真相還是畫面,都令人不忍直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