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從宏偉來到這個部隊,便聽聞關於那座衛哨亭的靈異事件。雖然連上長官一再澄清這只是謠言,並且禁止弟兄們討論這個話題。但當他們偷偷詢問連上老鳥時,老鳥總是露出詭異又曖昧的微笑,一副想講又不敢講的模樣,然後留下一句:「反正我現在不用站那個哨……」就走了。
凌晨一點半,在這個東北季風來襲的夜晚,風勢大到整座小島幾乎要被吹到漂走,狂暴的嗚嗚聲在黑漆漆的營區周圍響起;坑道裡安官桌上的檯燈,由於供電不穩,呈現一明一滅的狀態。
此時,宏偉倒是老神在在,坐在安官桌前笑吟吟地看著坑道外距離約一百五十公尺的衛哨亭。衛哨亭位於一個懸崖旁的空地上,面向東北方,正面遭受東北季風的襲擊,至於裡面站哨的菜兵,可悲哪……
宏偉上個禮拜剛升上一兵,從此不用可憐兮兮地到那個衛哨亭站哨;現在擔任安全士官,只要坐在坑道內,帶士兵換哨、接接電話、巡巡寢室即可。雖然還挺無聊的,但比起站那個鬼哨,不知舒服幾倍呢。
不只舒服,還不用提心吊膽的。站衛哨要怕什麼呢?不是怕被風吹落懸崖,懸崖旁有堅固的欄桿,這一點不用擔心,而是怕--衛哨亭裡的「常駐學長」。
二十多年前,在馬祖當兵可沒現在這麼爽,每三個月可以放一次返台假。那時,一年可以排到一次假回本島就謝天謝地了,通常都是從登島那一刻起,直到兩年多以後退伍才能離開這座島。這對單身狗來說無所謂,但對於有女朋友的阿兵哥來說,那簡直煎熬到了極點,平均每十個有女朋友的士兵當中,最後會有十一個被兵變;被兵變了不能即刻奔回去問個明白,也沒有現在這麼健全的心輔系統,他們的悲痛與憤怒只能自己往肚子裡面吞。
那……吞不了的,怎麼辦?
宏偉的部隊當年有一位被兵變的學長,默默承受著巨大的傷痛。那天,同樣也是一個淒風苦雨的夜,學長站夜哨。當他望著汪洋,不知不覺想到心中的那個可愛的她,在對面的台灣本島上,也許正依偎在另一個男人的懷中--他越想越苦、越苦越痛、越痛越氣。終於,他打開步槍的保險,槍托抵地,槍口正對下顎,右手臂盡全力延伸,直到食指碰到扳機……
「砰!」一聲巨響,驚醒了整個部隊的官兵,可惜還是沒能傳到對岸那個可愛的她耳裡。
第一個衝到衛哨亭的是安全士官,他打開手電筒,照見亭裡的景象,嚇得跌坐在地上,久久無法言語--裡面一個人倒在血泊中,只剩半顆頭顱,腦漿、鮮血噴灑到衛哨亭的天花板,不斷滴落。
過兩天,總算清理好以後,天花板的血跡和腦漿跡始終擦不掉,連長乾脆叫人粉刷天花板,蓋掉這些痕跡。
據說,這位學長從此常駐在這座衛哨亭中,沒有下哨。有阿兵哥在站夜哨時,親眼目睹亭中一個少了半顆頭顱的士兵站得筆挺,紋絲不動,嚇得他跑回安官桌向安全士官求助。安全士官不耐煩地又拖又拉,把他帶回衛哨亭,沒想到那半顆頭顱的學長還在!兩個人連滾帶爬回部隊叫醒所有人。
打從宏偉來到這部隊,便聽聞關於那座衛哨亭的靈異事件。雖然連上長官一再澄清這只是謠言,並且禁止弟兄們討論這個話題。但當他們偷偷詢問連上老鳥時,老鳥總是露出詭異又曖昧的微笑,一副想講又不敢講的模樣,然後留下一句:「反正我現在不用站那個哨……」就走了。
過了一陣子,輪到宏偉這一梯菜鳥站那個哨時,他倒也沒聽說其他人遇到什麼怪事。直到這一天,宏偉總算要上那個哨了--
凌晨兩點,安全士官帶第一次上哨的宏偉來到這座衛哨亭。他們走到亭子約三公尺處,黑漆漆的亭子裡突然冒出一個人影,是上一班的衛哨兵。宏偉瞄了亭子裡一眼,裡面相當窄小,只比公用電話亭大一點,剛好容納得下一個人,塞兩個人就嫌擁擠。要下哨的兵側身走出來,好讓宏偉進去,順便把裝備遞給他。正當安全士官正要帶他離開時,宏偉趕忙問:
「學長,不用喊交接口令嗎?」
「喊屁啊,沒有人在,誰鳥你呀?」安全士官一臉不悅地說完,就要轉身離開。
「學長,我找不到衛哨亭裡電燈的開關……」
「白痴哦!」安全士官翻了翻白眼,沒好氣地說:「你想開燈當敵人的活靶哦?有事開手電筒照一下就好啦!」
宏偉不敢再問,只好閉上嘴巴目送兩人離開。第一次站這個傳聞中鬧鬼鬧得厲害的哨,宏偉的心臟撲通撲通地跳;等安全士官走遠,他馬上走出衛哨亭,和它保持一點距離。然而,凜冽的寒風吹得他渾身不舒服,不得不壯起膽子,縮回衛哨亭裡避風。
在亭子裡,他不由自主胡思亂想。漸漸地,他感覺到亭裡似乎有一雙眼睛正盯著他,又或是耳邊傳來不知是風聲還是呼吸聲的聲響。為了對抗腦袋裡的念頭,他閉上眼睛狂唸衛哨守則。
唸著唸著,令人發毛的感覺慢慢消失。正當宏偉鬆了一口氣,張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