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說] 喜歡我的手信嗎？

秋高氣爽的黃昏，陽光照入客廳。

在褪色的沙發上坐著鶴髮老人，一隻肥貓趴在她的大腿上。相熟的街坊都喊老人做「施老太」；而肥貓因一身黃毛而得名「肥薑」。

施老太一手搧扇，另一手掃撫肥薑的背。肥薑盯著一旁漲得快要暴開的行李箱，小手暗示般的往那邊伸。

「還不可以啊，再等一會兒。」施老太說。

大門的鎖頭轉開，媳婦美思、孫子孝實和孫女楚兒回家了。施老太向一臉驚喜的三人揮手。

「婆婆歡迎回來！」孫兒倆異口同聲叫道，蹦蹦跳的來到施老太跟前。

「乖乖，孝實和楚兒又長高了。」施老太笑著搓揉他們的頭髮。

肥薑覺得他們太吵，一溜煙的跑掉了。

「這次到哪兒去了？」美思說。

「去了意大利。」施老太說，｢在拿坡里機場下機後，再坐船到卡布里島觀光；然後又參觀了龐貝遺跡，再坐火車前往佛羅倫斯；之後去了威尼斯、薩丁尼亞島，再折返回羅馬看鬥獸場。｣

「真是一趟緊湊的旅程，途中一定發生了不少有趣的事。」美思說。

「讓我留在晚餐時再說吧，現在，有事要先處理……」施老太把行李箱打開，臨琅滿目雜七雜八的東西幾乎傾瀉而出，「禮物時間！」

施老太在雜物堆中翻找，掏出一盒中世紀騎士模型送給孝實，一個色彩斑斕的仙子雕像送給楚兒。二人異口同聲的道謝，接過禮物靜靜細看。

「快拆開來玩！」施老太說。

「外盒很精美，一定要仔細欣賞。」楚兒說。

施老太點頭，面向美思：「還有很多實用品。」然後，她取出一黃一黑兩個玻璃瓶，「意大利的餐桌上必備橄欖油和黑醋。你嚐一下，香噴噴的。｣她扭開瓶蓋把橄欖油遞給美思。

美思快速接過在鼻頭下嗅聞：｢挺香的。｣

「橄欖油可以帶出菜的鮮味，或是做涼拌沙律，而黑醋呢——」她正要開蓋卻被美思伸手制止。

「需要時再開吧。」她說。

施老太點頭，把黑醋交給美思。她又掏出一個拳頭大淡綠色的紙盒，舉到美思面前：｢果木潤膚膏，純天然，無添加，保濕效果極佳……｣施老太頓了一下，她把盒子湊近細看，臉色不悅道：｢上面寫著中國製造。｣

「媽媽送的，我都喜歡。」美思把盒子從施老太手上拿開，「舟車勞頓辛苦了，你先回房休息。今晚用一頓住家菜為你洗塵。｣

「聽你一說，我倒是睏了，大概是時差影響吧。」施老太站起來伸了個大懶腰，｢裡頭還有許多有意思的東西，喜歡甚麼就拿去，別客氣。｣她指著行李箱說。

施老太帶著疲憊的身體走入睡房，當房門關上之後，廳中三人把僵硬的笑容收起。孝實在行李箱中拉出一條長長的收據單，他看到底下的銀碼，鐵青了臉。

「孝實，楚兒，麻煩你們把東西退還給店主。這瓶橄欖油已經開過了，我們只好買下。」

「幸好東西都是在同一間超市買的，可以一次過辦理退貨手續。上周，婆婆光顧了數十間商店，處理貨物就花了我兩小時，之後，我還要逐一向店家解釋和道歉，求別人讓我們退貨。｣楚兒說。

「每逢周末婆婆都要去『旅行』，盡是給人帶麻煩，商場裡的人都認得我們一家了。」孝實意有所指的看向自己的母親。

「再給我一點時間考慮。」

「我快受不了婆婆的失智症。我鬍子都要長到胸膛了，她還當我是小孩！」

楚兒拉住激動的孝實，他深吸口氣，蹲在一旁執拾行李箱。

「安老院是一個選擇，婆婆能夠得到更好的照顧，我們也不用每周折騰一番。」楚兒說。

「讓我再考慮吧。」美思起身離開客廳，強行結束話題。

她走入廚房，打開櫥櫃，數十瓶醬油和調味料都是施老太帶回來的『手信』。她把東西往裡面推，騰出一點空間擺放橄欖油，然後發現關不上櫃門。

睡房裡，施老太坐在床邊。小小的｢喵！｣一聲像是在催促她，肥薑不知何時溜進房内。

「放心，我沒有忘記你的份。」施老太從口袋拿出一盒小魚乾，她拆開包裝，把魚乾倒滿掌心，彎腰放在肥薑面前。

肥薑上前大快朵頤，施老太輕撫牠的背。

｢只有你喜歡我的手信。｣

直至晚飯前，老人與貓共渡這段寧靜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