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日本的時空膠囊系列||金閣寺的故事(2)-足利義滿-日本史上唯一敢肖想當上天皇老子的將軍

延續上一篇我們聊到的室町幕府將軍-足利義滿-在假退休前後的小故事；這一次，我們要來看看野心滿滿的他，在同時握有皇室、武士與佛教等三個領域中的大BOSS實權之後，究竟還有甚麼是他想要繼續追求的呢?

日本的室町時代，相當於中國的元、明兩個朝代的交界時期，因此，明朝的皇帝們為了鞏固權威，所以決定對鄰近國家採用經濟利誘手段，明訂只跟「向明朝稱臣」的國家進行交易。白話文的意思就是「只要你把我當老大，我就招待你來我家吃香喝辣，還送你大把銀子，甚麼五倍券、十倍券的，老大無限提供送給你!」。在這樣的前提之下，周遭的鄰近國家(當然包含日本)幾乎是搶著派遣使者到明朝去朝貢，而一般老百姓看到了這景況，自然而然就覺得在明朝統治下的中國真的是好強大、好棒棒。另一方面，由於當時明朝可說是亞洲最強大的國家，所以中國的銅錢可說是相當於今天的美金，非常之好用，在這樣的貿易機制底下，日本國內所流通的貨幣當然也是以中國的銅錢為主。因此，對於進貢的國家來說，「進貢」就等於買一張中獎機率100%的彩券，畢竟我只要花個100銅錢朝貢，然後在明朝的皇帝面前叫他一聲老大，就能帶回無數的銅錢。

當時，剛才經建好自己的怪怪屋退休宅(金閣寺)沒多久的足利義滿，也想用上述的方式來海撈一筆，因此非常積極地向明朝派遣使節，獻上進貢申請書；此時，運氣很好的他剛好遇上的是明朝第三代皇帝「明成祖朱棣」(我決定下面就直接叫他JUDY了)。話說，JUDY在收到足利義滿想要朝貢的申請書後，要發錢之前當然還是得看看這個人是不是真正握有日本統治實權的人，所以就派遣了使節到日本來一探究竟。按照常理來說，有國外的大使來訪，應該是要招待到國家級的迎賓所才對，但足利義滿有可能是不想讓太多人知道這件事情，所以也跟身旁的人沒多說甚麼，就直接招待使節們到自己家裡(金閣寺)吃飯，並將參與人員壓縮到最少。足利義滿帶著使節們登上金閣，一同望向前方的鏡湖池，悠悠地說到這鏡湖池象徵著大海，中間的島則象徵著日本的各個島，我常常站在這裡，居高臨下俯視著我的天下(暗喻著我真的是日本經濟與政治權力的掌控者)。其實，另一邊在明朝，JUDY在拿到申請書的時候，也才剛篡位成功，所以急欲向國內的大臣與老百姓們證明自己正統性的，所以他也很需要以足利義滿的朝貢來證明:「你們看看，這些邦交國來向我朝貢，不就代表我是歪國人眼中的中國老大嗎?」。所以，明朝使節雖然不是白癡，他們大概知道當時日本國內的政治情勢與角力鬥爭嚴重，但在看到金閣寺之後，便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稟報JUDY說「這個人可以啦，至少他財力一定是夠的，堪稱日本川普呢!」。JUDY一聽之後大喜，就這樣非常阿莎力地賜了足利義滿「日本国王源道義」這個稱號，承認他在日本的統治權，並賞了一堆美金(恩...我是指銅錢)給他。

雖然因為這起被封王的事件，足利義滿直到現在都還有日本人認為他是賣國賊，但也總是有人幫他緩頰，說「日本國王」這個詞，其實就只是室町時代的將軍，用來進行外交與貿易時使用的「稱號」而已，並沒有想要把天皇拽下來，也沒有向中國稱臣的意思。不知道大家怎麼想呢?NANA覺得，如果單純以經濟貿易的角度來看，經過足利義滿這麼一搞，其實效果是正向的，日本的確賺到了錢、而中國也要到了權，同時也促進了不少兩地之間的文化與文物交流，可說是了不起的雙贏策略啊。

故事說到這裡，我想大部分的人都會覺得，如果我是足利義滿，這一生中，官也當過了、將軍也當過了，從來就是過著想要權就有權、想要錢就有錢的生活，而且連豪華退休宅也都蓋好了，辛苦了大半輩子，是該可以滿足地安享天年了吧。不不不，我們說人因夢想而偉大，而足利義滿這號人物則因名字而敢於作夢，他的自信就跟他的名字一樣，已經「滿」出來到旁人都快看不下去的地步了。

足利義滿與當時在位的後小松天皇一直以來感情都很好，一來當然是足利義滿透過跟天皇家的交陪，便能挾天子以令諸侯，所以後小松天皇自從六歲登基之後，便一直在足利義滿(左大臣)的輔佐之下他長大。二來是後小松天皇也為了在皇族的生存遊戲裡生存下來，必須找當時的強權(將軍)來依靠才能確保安全，所以不得不與將軍家保持好關係。上一次我們提到日本分裂已久的南北朝時期，就是在這位後小松天皇任內成功合併的，這表面上看似是他的功績，但其實整件事情都是由他背後那位相差19歲，已經可以當他爸爸的足利義滿所主導的。

據說，後小松天皇的老爸曾經懷疑過，其實後小松天皇根本就是足利義滿跟自己老婆外遇後所生下的小孩，還曾因此而打老婆。事實是如何，我們不得而知，但這兩人的感情的確都比自己的親爹與親兒子還要好。金閣落成的時候，後小松天皇還曾幫足利義滿在提了「究竟頂」三個字的匾額，就掛在金閣的頂樓。

自從十二世紀的鎌倉幕府以來，日本就開始實施由天皇與將軍所組成的「二元政治」，意指坐在「天皇」寶座上的人有名無權；而坐在「征夷大將軍」這個位置上的人，有實權卻得向天皇下跪。這些規矩即使是到現在的日本，都還被視為是理所當然，且自古以來除了曾經有個怪僧道鏡曾經肖想過皇位之外，目前還沒有哪個將軍敢將歪腦筋動到皇室頭上，直到了足利義滿的出現。

長期輔佐後小松天皇長大的足利義滿，曾經非常厚著臉皮地向朝廷討「太上天皇」這個名號，翻成白話的意思就是，他想要朝廷承認他「天皇老子」的地位，前兩年剛退位的明仁上皇就是現在的「太上天皇」。但朝廷的官員經過各種討論後，都覺得這個要求實在是太扯了，因此就隨便找了個理由搪塞他，說他年紀還太輕、現在還不適合之類的，成功婉拒了這個無理要求。碰了個軟釘子的足利義滿，也只好把自己的退休宅改名為「仙洞(上皇所居住的地方)」來自嗨一下，這行為就像競選總統落選後，乾脆就把自己家改名為「總統府」一樣幽默XD。

隔年，足利義滿的另一個機會來了。原來是後小松天皇的媽媽過世了，但由於礙於當時的習俗認為，同一任天皇的在位期間如果守喪兩次的話會招來不幸，所以當時的處理方式是...不認這個過世的親生母親，就當作她不存在一樣，然後改派一個新的媽媽(「准母」)來給天皇(我知道這很荒謬，但當時的日本人就是如此)。這個新媽媽好死不死就是足利義滿的老婆日野康子，足利義滿心想，挖塞，我老婆是「准母」，那我不就是天皇的「准父」了嗎?我得辦個PARTY來好好慶祝一下才行。

當時，足利義滿因為靠著跟明朝貿易的關係，不僅賺進了一大把鈔票，還進口了許多舶來品的寶貝。就像有錢人的家裡一樣，從中國與朝鮮買來的茶具、花瓶、墨寶、名畫、刀劍等等，幾乎多到可以開一間美術館的程度，而且這些可是當時的日本還無法製造出來的珍藏款呢。足利義滿以這些寶貝當誘餌，跟後小松天皇說最近他要開個PARTY，問他要不要來家裡把玩把玩這些寶貝?不疑有他的後小松天皇早就想看看真些稀世珍寶了，當然是一口答應。在日本，天皇前往某個地方出巡的舉動，我們稱之為「行幸」，所以這一趟移駕到足利義滿家(北山殿，當時金閣寺的名稱)參加PARTY的行程，我們就稱之為「北山行幸」。

為了款待天皇，除了那些要秀給天皇看的稀世珍寶之外，足利義滿當然還備妥了美酒佳餚，外加叫幾個自己底下養的劇團來演個舞台劇(好啦，那時候看的叫做「能劇」)。北山殿連續12天夜夜笙歌、活動從不間斷，簡直就比club med還精彩充實，最後，甚至還選了幾個寶貝當作伴手禮，讓後小松天皇帶回去。你說你如果是後小松天皇，你開不開心?當然開心對吧?但上頭版本裡的故事沒有提到的是，後小松天皇這一趟去找足利義滿時，行的是可是兒子去向老爸、老媽請安的那種「朝覲行幸」；而且據說在party進行期間，足利義滿所坐的塌塌米滾邊，用的居然是「繧繝縁(うんげんべり)」的花色，這可是一種僅限於天皇、皇后、太上天皇與太上皇后才能使用的花色，換句話說，後小松天皇等於是默認也接受了這樣的關係。

party結束的五天之後，足利義滿更進一步把自己的小兒子足利義嗣，送進了天皇家(京都御所)，足利義嗣以後小松天皇的猶子(乾兒子)的身分，全程遵照皇族禮法舉行成年禮(元服儀式)。換句話說，後小松天皇不僅在party中承認了足利義滿是他的乾爹、在party後還收了他的兒子當乾兒子，如果順利的話，這個乾兒子非常有可能就是下一任毫無皇室血統的天皇了!

這麼多年來一直處心積慮想要當天皇老子的足利義滿，距離把自己的親生兒子送上天皇寶座這個夢想，就差這麼一步了。但誰也沒想到這最終的一步就變成了永遠無法完成的一步。因為，就在他兒子足利義嗣辦完成年禮後的三天，足利義滿就...突然葛屁了。對，葛屁了就甚麼都沒了。在下面等很久、也很肚爛他老爸的大兒子-足利義持(也就是第四代將軍)，終於呼吸到了新鮮的空氣，他老爸才剛死沒多久，他就把老爸的退休宅邸大拆特拆藉以洩憤，只剩下最主要的金閣還留著。所以，我們現在去看到的金閣寺，早就不是最初的版本，而是後來的人逐漸整修與新建出來的。而當時僅剩的金閣...其實在後來也因為一場人為意外而消失在這個世界上，這個故事我們就留到下一篇再來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