鎌倉公方的系譜(5):鎌倉公方的建立

2023/07/30閱讀時間約 12 分鐘
足利尊氏在武蔵野合戦擊退了蜂起的南朝軍,奪回了一度失陷的鎌倉。而在畿內,足利義詮整軍奪回京都,佐々木道誉也找到了流亡的後光厳天皇,然而南朝方的山名時氏與楠木正儀再次捲土重來,京都再次易手。
眼見戰況不利,義詮請求人在鎌倉的父親足利尊氏上京支援。

鎌倉的新秩序

在鎌倉負責輔佐足利基氏的兩位關東執事上杉憲顕與高師冬,前者身屬直義派,在觀應擾亂中起兵打敗了高師冬,高師冬兵敗自殺,而如今足利直義死後,關東國人不再支持他,上杉憲顕只得流亡信濃。
足利基氏年僅14歲,關東執事之位不能虛懸。1353年,即將馳援京都的足利尊氏,在離開鎌倉之前為基氏選擇了畠山国清作為新任執事。畠山氏屬於足利一族,而国清原屬直義派,曾跟隨直義一同投降南朝,但後來反正,轉投足利尊氏並隨其於武蔵野合戦建立了戰功。畠山国清除了執事之外兼領伊豆守護,同樣在武蔵野奮戰的宇都宮氏綱成為上野守護,並得到了原本上杉憲顕的越後守護,坂東平氏首領河越直重則成為相模守護。
畠山氏也罷,宇都宮氏與河越氏則是從來沒有補任過守護的外樣武家,足利尊氏對兩人的重用除了戰功的獎賞之外,也提拔新興武家來對抗在關東依然深具影響力的新田氏與上杉氏。
新田氏的領地本來就在上野,而上杉氏也作為上野守護多年,為了與這些南朝勢力對抗,畠山国清將鎌倉府的政治重心移動到鎌倉北方,武藏與上野兩國邊界的入間川御陣。
足利尊氏上洛之後,與義詮合流重奪京都。然而1354年,足利直冬和南朝接近,糾集了西國軍勢開始東進,與楠木正儀共同威脅京都,畿內的攻防戰直到1355年3月才以幕府方的最終勝利告一段落。
足利尊氏在1358年6月去世,由室町幕府二代將軍足利義詮繼承,而義詮的繼承人春王(後來的三代將軍足利義満)則在尊氏去世後的一百天後誕生。

義詮繼位後的幕府內鬥

1358年足利義詮繼任征夷大將軍時年28歲,鎌倉殿足利基氏18歲。
雖然足利直冬敗戰後銷聲匿跡,但中國地區的山名氏與大内氏還有九州的征西將軍府依然反抗著幕府的權威。就是幕府內部,那些跟隨足利尊氏起兵的宿老們保持幕政,也讓新任將軍傷透腦筋。
新任將軍上任後,一反尊氏晚年試圖與南朝和解的政治路線,積極嘗試以軍事力量消滅南朝。
1359年11月,義詮對南朝發動總攻,關東軍由弟弟鎌倉公方足利基氏的執事畠山国清率軍來到畿內作戰,在河內、紀伊等地勢如破竹。而由幕府執事細川清氏率領的幕府軍也在河內、和泉大獲全勝,甚至還攻下了南朝重要據點赤坂城。然而出陣長達半年,幕府的財政、軍隊的補給以及士兵的士氣都已經到了極限,1360年5月底,幕府軍不得不中止攻勢開始撤軍。

仁木義長失腳

然而才剛收兵不久,細川清氏卻又以討伐南朝為由率軍離開了京都。不久之後,清氏實際的目標是仁木義長的消息便傳遍了京都。
仁木氏也是足利一門,仁木義長的兄長仁木賴章是足利尊氏身邊的重臣,在高師直去世之後繼任成為幕府執事,仁木一家在尊氏時代享盡榮華富貴,兩兄弟一度擁有九國守護,權傾天下。然而尊氏去世不久賴章也跟著去世,向來跋扈的仁木義長失去了靠山,義詮繼任將軍、細川清氏成為執事之後,仁木義長就成了清氏的眼中釘。
留在京都的仁木義長聽聞了自己成為肅清的目標,一度嘗試軟禁足利義詮以得到大義的名份,但義詮在佐々木道誉的建議下驚險脫逃,於是仁木義長只得一把火燒了自己在京都的宅邸,逃往自己的守護國伊勢。細川清氏剷除了異己,也報了先前與仁木氏的領地糾紛之仇。

細川清氏失腳

把持幕政的細川清氏也沒有得意太久,1360年9月,足利義詮從後光厳天皇得到了討伐細川清氏之命,細川清氏與弟弟賴和、信氏只得拋棄幕職逃往若狭。《太平記」認為細川清氏的確有些野心,但促成一切發生的卻是佐々木道誉。而今川了俊的《難太平記》則認為清氏本無辜,是遭到佐々木道誉誣陷。
細川清氏一度擊退了斯波高経率領的幕府討伐軍,逃出若狭之後輾轉投奔南朝,並還跟著楠木正儀、石塔賴房等人攻下京都,這是南朝軍第四次,也是最後一次攻下京都。
足利義詮被南朝四次奪走京都的戰績固然難看,但這並非是其能力不足,而是京都易攻難守的地理條件所導致,當年楠木正成也建議過後醍醐天皇不要和足利尊氏在京都開戰,而是退入比叡山打游擊戰。足利義詮退出京都之後,很快又重整軍勢,擊敗南朝軍奪回了京都。最終細川清氏逃往阿波、讚岐,1362年7月,細川清氏在四國輸給了奉幕府之命討伐自己的從兄弟細川賴之,清氏兵敗身亡。
《続英雄百人一首 左馬頭基氏》玉蘭斎貞秀 作。

斯波氏登場

足利義詮指定的次任幕府執事,是斯波高経年僅13歲的嫡子斯波義将(四男)。斯波家同樣是足利氏一族,出自足利氏第四代當主足利泰氏的長子足利家氏。家氏幼名「三郎」,而「三郎」是足利氏代代繼承人使用的幼名,由此來看,足利家氏起初是作為家族繼承人養育的。然而足利泰氏後來迎娶了地位更高的北条得宗家女性做為正室,於是足利家氏改名「太郎」,而足利氏最終也由弟弟足利賴氏繼承。弟弟賴氏去世之後,家氏擔任姪子足利家時的後見人,後來拜領尾張守之職,開創了尾張足利氏,也就是後來的斯波氏。
足利家氏之母並非側室,乃是堂堂正室之子,也曾經是父親足利泰氏的正統繼承人,斯波氏嚴格講來其實是足利氏的嫡流。事實上,斯波高経生前並沒有自稱過斯波氏,向來自稱足利尾張守高経,強調自己出身足利尾張守家。
在「太平記」中,斯波高経遠征越前並討伐新田義貞後,得到了義貞擁有的鬼切與鬼丸兩把名刀。足利尊氏聽說之後,以這兩把刀乃源氏重寶,應作為將軍家的家寶代代相傳,要求斯波高経交出,但斯波高経謊稱兩把刀在戰亂中燒毀,只交出兩把燒毀的膺品。後來足利尊氏察覺真相非常憤怒,導致斯波高経的戰功始終沒有得到應得的獎賞。
然而即使如此,斯波高経聽說自己的少年兒子是足利義詮心目中的執事候選人,起初是拒絕的。原因是:執事不過是區區幕府將軍家的管家,由高氏、上杉氏這些家臣出任也罷,堂堂足利尾張守家怎麼能去當將軍家的管家?
在選任執事時,佐々木道誉曾經向足利義詮推薦自己的女婿、斯波高経的三子斯波氏頼,結果斯波氏賴索性出家表示不願意出任執事,顯見斯波一族是打從心裡不願意成為將軍家執事。
當然,在高師直之後,仁木氏、細川氏等足利一族都有擔任過執事,但這兩氏都是早年就從足利嫡流分出去的庶流,和至今仍然自稱足利氏的斯波一族不同。足利義詮選擇斯波義将作為執事,等於明確地昭告天下尾張足利氏也只是將軍家的家臣罷了。
足利義詮此舉定義了尾張足利氏(斯波氏)的家臣身分,同時也賦予斯波氏極大的權勢,如斯波高経做為兒子義将的後見人,實際掌握幕政,同時高経年僅9歲的五男斯波義種出任侍所頭人、孫子斯波義高(其父是高経的次男,九州探題斯波氏経)出任引付頭人。足利義詮讓血統接近的斯波一門掌握幕府要職,等於也將斯波氏一族推向了第一線,成為野心勃勃的幕臣們的眼中釘、政爭的風暴中心。
足利義詮在繼位後的鬥爭中剪除了強大的前朝權臣仁木義長,鬥倒了第二強大的細川清氏,接著提拔斯波高経來牽制其他的守護大名。或許四次丟失京都的淒慘戰績令人難忘,但足利義詮在這一連串的政爭中展現了卓越的手腕,提升了幕府將軍的權威,證明了自己絕非只會敗掉家業的二世祖。

畠山国清失腳

義詮政權的內部動亂還沒結束,繼仁木義長、細川清氏之後,接下來是鎌倉執事畠山国清。
原本的畠山氏是平氏一門,在源賴朝起兵時跟隨他的「坂東武者之鑑」畠山重忠氏代表人物。然而在賴朝去世之後,畠山重忠在鎌倉幕府的內鬥中被滅,其政敵北条時政不忍畠山氏絕後,便讓畠山重忠的遺孀(事實上也是北条時政自己的女兒)嫁給足利義兼的庶子足利義純,並繼承了畠山氏,開創了源姓畠山氏。
如前述畠山国清原本是直義派,助足利直義消滅了高師直,但後來支持尊氏與義詮,並因戰功成為鎌倉執事與伊豆守,之後守護國還擴大到武藏,甚至其妹還嫁給了足利基氏,說其是關東第一人也不為過。
1358年足利尊氏去世後,關東的新田義興再次蠢蠢欲動準備進攻鎌倉。據《太平記》所說,畠山国清指使屬下竹沢右京亮與江戸遠江守。竹沢右京亮向新田義興獻上了名為少将局的美女試圖尋找謀害義興的機會,但沒有成功;接著江戶遠江守與外甥江戶下野守、同族的蒲田忠武共300餘騎襲擊,並當場格殺了新田義興主從13人。
傳說中,新田義興的怨靈作祟,害死了江戶一族的人,因此當地人開始供奉新田義興,也就是新田大明神與新田神社的由來。
既為足利基氏的小舅子又是其執事,畠山国清在關東擁有絕大的權勢。在細川清氏討伐南朝時,畠山国清也率領關東軍勢支援之,並在之後仁木義長之亂中站在細川清氏一邊,打倒了政敵。
《太平記》描繪了畠山国清在仁木義長投降南朝後,輿論攻擊細川清氏與畠山国清兩人為了私怨逼得仁木義長和南朝合作與幕府為敵。而灰頭土臉的畠山国清率領關東軍離開京都回歸鎌倉後,又被輿論攻擊,認為他的無斷撤軍導致京都兵力不足,才讓與南朝合作的清氏能成功攻陷京都。不過真正讓畠山国清不得不退兵的,多半還是因為關東軍勢已經出陣近畿超過半年以上,士氣已經到了極限,陣中也不斷出現有人擅自返回鎌倉,所以不得不率全軍東返。
事實上,本次出動關東軍討伐南朝,足利基氏起初就是站在反對立場,不願意讓畠山国清出陣近畿,然而畠山国清獨排眾議,決定支援細川清氏的討伐戰。畠山国清回到鎌倉之後,可能是惱羞成怒,沒有承認出陣近畿的錯誤,反而開始嚴懲擅自歸國的關東武士。
1161年,以原屬直義派的鎌倉武士岩松直国等人為首,發動彈劾畠山国清。足利基氏無法安撫鎌倉武士,只得下達了罷免畠山国清的命令。
畠山国清和弟弟義深、義煕逃往自己的封國伊豆,試圖組織伊豆武士對抗足利基氏的討伐軍,但伊豆武士並未支持畠山與足利基氏的對抗,最終畠山在1362年最終投降。
幾乎在同時,京都的義詮處理掉細川清氏,鎌倉的基氏處理掉畠山国清,兩兄弟一東一西排除了權臣,完成了權力集中。
很難不令人猜想這一連串的幕府內部政爭,其實是由義詮與基氏兩兄弟主導。特別是畠山国清倒台之後,足利基氏選任的次任執事,居然是流亡信濃的上杉憲顕。

上杉憲顕歸來

有人認為基氏長年受到足利直義的照顧,原本立場就傾向直義派,因此在尊氏去世之後便一直圖謀撤換畠山国清好讓上杉憲顕上位,而關東軍勢的京都遠征,事實上是反過來,是畠山国清反對,但在足利基氏的要求下才不得不出兵,並最終也為這場註定失敗的遠征負責下台。
也有人認為與其說是足利直義,足利基氏始終感謝上杉憲顕作為鎌倉執事期間的照撫。
上杉憲顕在足利直義去世之後流亡信濃,領國上野與越後雙雙被轉封給宇都宮氏綱,上杉黨在這長達10年的流亡歲月中,與南朝勢力結合,不斷和宇都宮氏作對,是畠山国清及宇都宮氏綱最主要的對手之一。
1363年3月,由將軍足利義詮赦免了上杉憲顕,足利基氏正式邀請上杉憲顕回歸鎌倉出任執事,同時沒收了宇都宮氏綱的上野與越後兩國,轉封給上杉憲顕。憤怒的宇都宮氏綱起兵,準備在路上伏擊歸來的上杉憲顕,聽聞此事的足利基氏則親自出陣,擊敗了宇都宮氏綱。

鎌倉八家眾

上杉憲顕回到了鎌倉主政,這年足利基氏24歲,而憲顕57歲。
上杉憲顕為足利基氏,甚至是往後的鎌倉公方制定了統治的方向,除了原本便強大的下野宇都宮氏以及常陸佐竹氏之外,鎌倉府另外在常陸扶植了宇都宮氏的庶族小田氏,在下野扶植了小山氏、那須氏與長沼氏,又在上総、下総扶植千葉氏與結城氏。這八個家族被足利基氏的時代被稱為八家衆,是構成鎌倉公方軍事力的核心力量。
也就是在這段時間,京都的斯波高経控制了幕政,由於執事一職僅是將軍家的家宰,並非幕職,因此針對引付頭人、侍所頭人的長官,逐漸開始稱呼其為管領。到了斯波氏失勢之後,繼任執事的細川頼之的時代,管領終於正式取代執事成為幕府的正式職稱,同時也不再被認為僅是將軍家的管家,而是足以代理將軍掌管天下守護大名的重要幕職。
而在鎌倉輔佐鎌倉將軍的關東執事,也轉變為關東管領,並由上杉氏代代繼承之。
千山鳥飛絕 萬徑人蹤滅 孤島蓑笠翁 獨釣中川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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