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用到那本專業書籍的課程應該不多,而且很有可能就只有他所在的學科。
或許,那張筆記是某堂通識課課的上課內容。
或許筆記主人的本科和他一樣。
他告訴自己這只是順便,在會用到那本參考書籍的課堂上,他心不在焉。心不在上課,在於觀察。
要說是期待也太矯情了,頂多只是好奇。從筆記的整齊度和詳細度看來,那個人應該是個會專心聽課的人。
那應該很好找,認真上課的人寥寥無幾。
應該不是拿書卷獎的眼鏡仔,他的筆記全系傳閱,沒見過人的都能從字跡認出來,他也認得,所以確認不是。
還是他只打過兩次招呼的籃球男?每天都穿著球衣來上學,卻意外地認真,他承認自己是有點刻板印象了。
還有幾個人,但不管怎麼猜,在沒有見過對方字跡之前,他是不可能知道那份筆記的主人到底是誰。
更別說,以往他沒有注意到這些人,現在留心觀察了,他依然,無動於衷。
字跡本身更吸引他的注意。
多功能事務機依舊沐浴在陽光之下,他認為自己正在見證這台機器的衰敗,每一次來,他都覺得機台又更破舊了一點。
靜謐的空間裡有更靜謐的角落,周圍安靜到彷彿可以聽見時間的流動和塵埃的漂浮。他有了自己的「專屬」的死角,在離他借閱那本專業書籍的兩座書架遠的牆柱旁,剛剛好一個人坐的空間,別人看不見他,他聽得見別人。
不過,反正也沒有人會來。
或者,他多少有在期待。
不,說期待也太矯情了,他只是好奇。
又到了要交報告的時期。
書卷獎眼鏡仔來過了,他知道,但眼鏡仔不是筆記的主人。
籃球男來過了,他知道,他裝作剛好也來找資料,藉口看了籃球男的筆記。
球衣外的手臂隆著肌肉,字跡卻是纖瘦娟秀。
籃球男也不是筆記的主人。
還有一些人來,一些人走,他像對人生還有執念的幽魂一般飄蕩在這一區,魅言惑語借人筆記一覽,是尋找未亡的夫君,或是少時走失的手足,每一次失望,都累積下次更多的期待。
接著就沒有人來了,寧靜的空氣裡只有他,獨坐在專屬的死角裡,聆聽在時間流淌裡,塵埃相互碰撞的聲音。
多功能事務機仍沐浴在斜陽裡。
在宛如ASMR影片的環境裡,一點點聲響就能嚇跑一切安寧,更別提毫無顧忌的腳步聲。
還有說話聲,有兩個人,一個腳步聲大,一個腳步聲輕。
他聽著,應該是腳步聲大的人說,應該在這附近,另一人說,小聲點,這裡是圖書館。
有什麼關係,又沒有人在。
就算這樣你還是小聲一點。
等等我看一下群組,記得有人有講書名。
真的是敗給你,這種事先查好吧。
唉唷沒關係啦,你看這不是找到了嗎。
你確定是這本齁?
確定啦,你看書名一樣啊,我記得...嘿,你看!
什麼...你拿我的筆記當書籤喔?難怪我少一張!
嘿嘿,剛好在旁邊我就順手拿來夾,後來就忘了嘛...
在離他借閱那本專業書籍的兩座書架遠的牆柱旁,剛剛好躲一個人的空間,透過書本與層架的縫隙,他見到了筆記的主人。
應該是個幹練、有個性、不拘小節的人,相當注重細節,肯定十分實際。筆跡是這樣,人也是,儘管他只看到了一部分。
溫柔,這一點從筆跡上看不出來,但那個吻是這樣。
那個和另一個男孩的親吻。
多功能事務機依舊在原地接受陽光的洗禮,在呼吸都嫌吵的空間裡靜靜地衰敗下去。
而他的見證,就只停留在他轉身輕輕地從另一頭離開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