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只是悶哼撞擊聲,像是遠處的雷聲,又像是三台山附近軍隊的砲聲,悶哼聲沒有節奏地撞擊窗戶與門。
是落山風嗎?
嗯,今年感覺比較早。
窗台上高掛的馬克杯,輕巧如風鈴般清脆的互擊,桌面上的書本有節奏地翻起書頁,樹葉像小偷般從窗縫鑽進室內,悉悉簌簌的腳步聲很輕,家中的交響樂讓戶外的悶哼聲有了變化,整首樂曲似遠又近,讓人摸不著頭緒,習慣落山風如此的開場,也就會習慣淡定的等待,等待如果風吹起的碗盤落地之後,那整屋子的混亂。
接近九月,人在風與風之間能喘息的機會就不多了,走在接近滿州界碑的台26線柏油路上,細細黃沙從海岸被落山風吹起,毫無保留刷刷地掃著暗黑色的柏油路面,一捲一捲的在空中翻了幾個平花,是捲起千堆雪,也是吹起萬粒沙。落山風在耳邊呼嘯的聲響穿過髮髻與臨時豎起的領子,多遮一些只是讓自己感受覺得好些,感覺有能力保護好自己的錯覺,落山風從衣角與肌膚之間鑽入,彷彿要鑽進肌膚,而那刺耳尖銳的聲響,更是讓人無處可逃。
恆春天氣終年溫暖如夏,海灘褲像是進入恆春半島的DRESS CODE,台26線的風吹砂卻又是另一番風景,諾大海灘褲像是工地沒有蓋好的藍白相間帆布一樣,啪啪地打在大腿上,像黑鷹直升機靠近降落的瞬間。
古城內的建物在清光緒年間至今,恆春人的建築工法就不再去刻意挑戰落山風,城鎮內的廟宇建築,不會有過長的飛簷與遮雨棚,相較那些台南傳統建築所見的豪門苑厝,想要顯現這戶人家的豐稔,就看那屋簷上的精雕細琢。恆春鎮內的屋子則是在二樓以上皆用鐵窗緊緊封鎖,近代有抗強風的鐵捲門和百葉窗取代,落山風季節的來臨,風順著山勢進到城內,如軍隊點名般逐一拍打各戶人家,誰家的鐵捲門還沒拉下,風聲吹出的尖銳笛音便能分辨,老人們瞇著眼早已習慣,自然也展現出順風而起逆風而升的智慧,笑看遊客沿途抓著帽簷與陽傘。
電線桿的間距,台電也做了調整,兩兩電線桿的間距比其他地區的更加靠近,以防黑色電線相互拉扯崩斷。如同空中甩鞭一樣,空氣被風聲撕裂,電線是孩童的跳繩上下迴旋。靠得更近的電線桿依舊在去年九月貼滿候選人的旗幟,以防落山風吹襲,競選團隊用膠帶繞了幾十圈把旗子固定,膠帶被風撕開,一如猛獸的嘶吼聲,咬不著一段段應倒下的旗幟。
選舉結束,僅存些沒被落山風吹倒的旗子稀稀落落,拆走之後的留下難看的殘膠痕跡,而風也停了,風沙被殘膠留在電線桿上,等待下一場風再將它帶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