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政治驅使的民族想像:從普丁2/21演講到《再造失去的王國》

2022/03/12閱讀時間約 5 分鐘
  西元2022年2月21日,俄羅斯總統普丁(Vladimir Putin)在一場演說中,正式承認頓內次克與盧甘斯克分別由烏克蘭東部獨立成為新的國家,而三天後的2月24日,他更進一步宣布俄羅斯將對烏克蘭展開「去軍事化和去納粹化」行動,隨之展開了兩國之間的戰爭,至今戰火延燒未息。
旨在幫大家上歷史課的戰前演講
  開戰的理由固然在所多有,但2/21的演講內容中,有一句話或許會讓所有臺灣人心頭為之一驚:
我再次強調,對我們來說,烏克蘭不僅僅是一個鄰國:它是我們自己的歷史、文化、精神空間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他們是我們的戰友、親人,其中不僅有同事、朋友、前同事,還有親人:是有血緣聯繫,與我們有親情的人。(普丁演講的中文翻譯來自「今日俄羅斯」官方微博,連結請見文末)
  這段話中,普丁的敘述跟中國國臺辦的用語極為相似,只要把俄羅斯/烏克蘭這組名詞置換成中國/臺灣,相信根本沒有人會察覺到不同。而在這場全長接近1小時的演講中,普丁向俄羅斯以及世界上了一堂克林姆林宮的歷史課,從17世紀開始解釋烏克蘭與俄羅斯的複雜關係。在中文翻譯的基礎上,我整理了幾個演講重點:
  1. 訴諸過往歷史:烏克蘭是俄羅斯的歷史、文化、精神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現代國家烏克蘭是在列寧的建議下,從布爾什維克黨人手中獲得建立民族國家實體政治單位的機會。
  2. 控訴文化切割:從蘇聯時期至今俄羅斯均持續輸惠給烏克蘭政府,但烏克蘭政府持續放任民族主義份子進行「去俄羅斯化」與「強制烏克蘭化」,其中包含蓄意分裂俄烏的東正教教會、強調烏克蘭語的主導性並排斥俄語。
  3. 外國勢力介入:美國與歐洲以北約及非政府組織等各種形式,不斷介入烏克蘭內部,對前面的第2點推波助瀾,威脅到俄羅斯的國家安全與利益。
  不論普丁的論述是否準確,但上述三點卻足以顯示出俄烏間長久以來的複雜關係,普丁的談話與所謂的安全顧慮絕非始於今日,甚至可以說彷彿過去俄羅斯帝國的倒影,這也證明了今日的俄烏戰火,其實只是歷史上一場悠久對抗的現代呈現罷了。無論如何,發動戰爭的一方對於今日的悲劇都難辭其咎,若不對俄羅斯的角度有充分的認識,則無法進一步了解衝突成因。廢話不多說,先推書:
書名:再造失去的王國:俄羅斯帝國雄心500年史
作者:浦洛基(Serhii Plokhy)
出版社:貓頭鷹書房
出版日期:2018/09/06
ISBN:9789862623619
  這本《再造失去的王國:俄羅斯帝國雄心500年史》,一方面從莫斯科大公國開始,為讀者歷數俄羅斯政治上的演變;另一方面則抓緊「製造」的概念,特別著重在俄羅斯民族性的形成與發展。事實上,為了要維繫與凝聚這個世界少見的龐大國度,俄羅斯的統治者與文化階層自有一套敘事脈絡,而普丁的演講內容大體不脫其範疇。

三位一體的敘事原則

  《再造失去的王國》一書中,曾引用19世紀的俄羅斯教育部長謝爾蓋‧烏瓦羅夫(Серге́й Семёнович Ува́ров)的話,闡明帝國慣用的敘事脈絡:
他聲稱,俄羅斯的教育乃至俄羅斯人的身分認同都應該是建基於三條主要原則:東正教、君主專制和民族性。其中,「民族性」(narodnost'/nationality)觀念是烏瓦羅夫的主要創新,最後也成為了三條三位一體原則的總稱。
  縱使到了2022年的今日,普丁的演講內容實際上仍然不離烏瓦羅夫在近200年前提出的敘事脈絡。其中有關「東正教」一項,與普丁演講中控訴的「文化切割」息息相關,普丁更特別指控烏克蘭將俄烏兩地東正教教會切割的作法,我想這並非源於他對東正教統一的情操,而是這樣的做法從根本上危害了從古以來大俄羅斯民族的統一論述。而不管是「訴諸過往歷史」或「外國勢力介入」都緊緊扣住了「民族性」原則,強調一個不可分割、不應受外力影響的「俄羅斯」。至於「君主專制」,雖然絲毫不見於書面文字,但普丁發動戰爭後,就連俄羅斯國內也不斷傳出爭議,其所作所為難道不讓人感受到君主專制的陰魂復辟?

陷入輪迴的新俄羅斯,沙皇從未離開莫斯科

  我向來對東歐或是俄羅斯相關的歷史一無所知,雖然因此無法將之與其他俄羅斯歷史的專書對比,但這本《再造失去的王國》確實讓我收穫頗豐,我覺得本書的優勢在於:
  1. 清晰的歷史脈絡:從俄羅斯角度清楚爬梳了從16世紀以來與周邊民族/國家的分分合合 ,其中更用一整章的篇幅討論普丁上任後俄羅斯國家方向的轉變,這對於東歐不熟悉的讀者應當非常有價值。
  2. 俄羅斯/烏克蘭/白俄羅斯認同的產生脈絡:在理解俄羅斯人對「俄羅斯民族」概念的演變時,讀者可以發現這樣的認同絕非自然產生,而透過背後無數人為力量的影響下而逐漸形成。這點不管是「俄羅斯」、「烏克蘭」或「白俄羅斯」,乃至於放到「台灣」、「中國」都是如此。
  在閱讀《再造失去的王國》時,能強烈感受到一種往復輪迴的循環感:一個擔心自我崩解的龐大國度,因憂慮過往輝煌的歷史與地位無法維持,而強行對疆域內的人民灌輸認同。當國家的認同機器看似隨著蘇聯解體而停下、彷彿獲得一線喘息之時,透過新俄羅斯的種種宣傳以及入侵,你才重新認知到,沙皇從未離開,他只是換了個頭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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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是向未知的獻祭。不管獻祭的對象為何,只要足夠虔誠,收穫的總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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