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世界大戰帶給東歐少數民族掙脫帝國的希望,烏克蘭人掌握時機,獨立建國,成立自己的民族國家,但同時危機四伏,外有布爾什維克、意圖恢復全俄羅斯帝國的白軍和波蘭共和國虎視眈眈,內部政治鬥爭更使得他們難以團結,東西烏克蘭人的認知落差最終導致烏克蘭滅亡,領土遭到割裂。然而,這段期間所做的事情,以及統一的烏克蘭民族國家,則更深深刻進民族信仰的核心。
革命、戰爭與獨立之夢
大戰爆發的最初歲月,少數民族受到更大的壓迫。俄國政府稱烏克蘭愛國者「馬澤帕黨」,視這些人為奧匈帝國的境內代理人,並封殺烏克蘭團體與報紙。俄國軍隊隨後更攻入加利西亞、布科維納和外喀爾巴仟地區等奧屬烏克蘭地區,宣布一統羅斯民族及國土,並將親俄派烏克蘭人帶回這些地方,打擊當地烏克蘭愛國者,更禁止烏克蘭語作為教學語言。
俄國的入侵讓奧屬烏克蘭人明白,俄國帶來的未來有多可怕。因此奧屬烏克蘭人仿效1848年的魯塞尼亞最高議會,組織烏克蘭人最高議會,許多烏克蘭人志願參軍對抗俄國,仿效扎波羅熱哥薩克要塞「錫奇」之名,組織錫奇步槍隊參戰。
奧屬烏克蘭政治家們此時希望達成兩個目標:分割加利西亞爭取自治;在俄屬烏克蘭建立一個獨立的烏克蘭國家。他們試圖將俄國戰俘中的小俄羅斯人轉化為烏克蘭人,這個工作由來自俄屬第聶伯烏克蘭移民組成、知道如何與同鄉對話的「烏克蘭解放同盟」進行。而思想影響二三十年代烏克蘭激進民族主義運動的德米特羅.東佐夫(Dmytro Dontsov,1883-1973)即出身此一組織。隨著德奧聯軍反攻,將俄軍驅離當地後,加利西亞親俄派隨之逃回俄國,或者遭到清除,其在奧屬烏克蘭的影響力徹底終結。
當1917年俄國發生二月革命後,烏克蘭的年輕知識份子們在基輔成立政治協調機構「中央拉達(Central Rada)」,赫魯舍夫斯基被推舉為主席。而繼果戈里後,作品全俄風行的作家弗拉基米爾.維尼琴科(Volodymyr Vynnychenko,1880-1951)則建立總書記處作為臨時自治政府,中央拉達成為臨時議會,宣稱對基輔、波多里亞、沃里尼亞、切爾尼戈夫和波爾塔瓦等帝國省分,亦即今日大部分烏克蘭領土擁有主權,在二月革命後的民主俄羅斯聯邦內,尋求建立自治共和國。倘若俄羅斯不允許,就將宣布建立獨立的烏克蘭。
中央拉達的年輕領袖們主張揉雜自由民族主義和社會主義的意識形態,被許多民眾將此視為解決當時社會、經濟、政治和軍事等問題的解方,人民更積極參與政治,要求得到土地與和平。此時俄軍中的烏克蘭士兵大量回到烏克蘭,支持中央拉達。少數族裔也在赫魯舍夫斯基許諾保障權利後加入。數十名烏克蘭名流也回到基輔參與新烏克蘭的建設,包括烏克蘭國徽設計者赫奧爾希.納爾布特(Heorhii Narbut,1886-1920)。
然而,布爾什維克的十月革命改變了情勢。為了與民主俄羅斯聯邦繼續保持聯繫,宣布成立自治的烏克蘭人民共和國。當二月革命的民主俄羅斯政府潰亡,為了使烏克蘭與布爾什維克俄國劃清界線,中央拉達決心使烏克蘭成為一個真正的獨立國家。
1918年,他們發布最具有歷史重要性的最後一份通令,宣布成為獨立自主的主權國家,昭告烏克蘭的政治獨立,象徵烏克蘭從此公開與俄羅斯決裂,獨立烏克蘭國家的理念也獲得廣泛支持。
然而,在布爾什維克奪權前的這段時間,中央拉達徒耗光陰,不僅未建立起可運作的國家機器,更把向它宣誓效忠的軍隊重新送往前線,又因沉浸在民族革命和砸爛舊國家機器的浪漫和喜悅中,卻沒有向農民實現土地與和平的承諾。因此,各地由布爾什維克控制,士兵、工人和農民組成的蘇維埃開始奪權,布爾什維克更在哈爾基夫成立烏克蘭蘇維埃人民共和國,向烏克蘭各地進軍。
獨立之後,烏克蘭仍然需要軍隊保護自己,所以最重要的就是從大戰中脫身,以獨立國家的身分,與德奧簽訂和約。烏克蘭中央拉達許諾,以農產品交換德奧軍隊支持,德軍隨即成功地將布爾什維克逐出烏克蘭。
不過德國並不信任中央拉達,因為中央拉達有濃厚親社會主義的政治色彩。因此當德軍擊敗布爾什維克後,就解散了中央拉達,扶持一名哥薩克統領後裔帕夫洛.斯科羅帕德斯基(Parlo Skoropadskyi,1873-1945)將軍進行獨裁統治,以確保和約的內容得以執行。
這段期間,斯科羅帕德斯基做出了許多中央拉達做不到的事情:建立起完整的國家行政與財政系統,成立各式文化機構和大學,並將烏克蘭語引入學校教育,達成了俄屬烏克蘭長久以來的夢想。然而,到手的權力名器遭到剝奪,使得維尼琴科為首的中央拉達領袖們深感憤怒,憎恨奪走權力的斯科羅帕德斯基。
因此當德奧軍隊因為大戰結束而離開,維尼琴科成立的革命委員會指揮部立刻集結農民組成的軍隊,攻入基輔,接管前任政府建立的行政機構。然而他們仍然不懂得怎麼管理管理國家,也不懂得怎麼掌握保護國家的軍隊。這批義軍最終不是解散回鄉,就是落入各個部隊指揮官「俄塔曼(Gatman)」之手,這些人儼然成為割據的小軍閥。
隨著大戰結束,奧匈帝國面臨瓦解後,加利西亞烏克蘭人就以武力奪取利維夫,宣布成立西烏克蘭人民共和國,主張加利西亞、外喀爾巴仟和布科維納等地為他們的國土。然而,新成立的波蘭共和國,其軍隊由法國武裝和訓練後,隨即攻下利維夫,波烏雙方隨即展開漫長血腥的戰爭,不過西烏克蘭在戰爭中漸趨失利,最終使東西烏克蘭人民共和國合流,成為一個國家。
統一的烏克蘭
從戰爭廢墟中誕生的烏克蘭,國土早已面目全非,彈痕遍布、經濟崩潰、人口銳減、族群身分認同處於躁動,相互敵對的意識形態比以往更多。大戰帶來的新局勢促生了以往只能想像的獨立烏克蘭,但是同樣引起其他族群的反抗和鄰國的分歧,為了將獨立轉化為真實,烏克蘭人將在不只一條戰線上戰鬥。
1918年12月東西方烏克蘭共和國代表決定合併為統一的國家,然而這未能挽救烏克蘭所面臨的命運。當時立場親布爾什維克的維尼琴科,與相反立場的軍隊總司令西蒙.彼得留拉(Symom Petliura,1879-1926)雙方展開政爭,維尼琴科失敗後流亡海外,赫魯舍夫斯基此時也離開中央拉達,這時烏克蘭政府由彼得留拉獨攬大權。
然而彼得留拉卻無法掌控軍隊,這位「最高俄塔曼」只是名義上的軍隊總司令。多數軍人已經回歸農村,認為政府應該全力解決他們所需要的土地與和平,他們將面臨布爾什維克和白軍的威脅。
1919年,布爾什維克軍隊不斷進逼,並在烏克蘭南部與東部建立起敖德薩、塔里夫達、頓內茨克—克里維伊里荷(Kryvyi,又稱克里沃羅格)等傀儡共和國。這些傀儡共和國成為2022年俄羅斯侵略、扶植頓內茨克和盧甘斯克人民共和國等傀儡的歷史主張。此時烏克蘭軍隊人數不足,只是一群軍閥湊合的烏合之眾,彼得留拉也無力將軍隊轉型成效忠國家、有紀律的正規軍,這支軍隊也無法對抗布爾什維克。因此,當加利西亞軍隊遭到波蘭擊敗,離開西烏克蘭,加入彼得留拉的政府後,就成為其中最精銳的部隊。
此刻,他們面臨強敵夾擊的困境。東有布爾什維克,西邊則是法國協助組建、用來對抗布爾什維克的波蘭軍隊,被波蘭用來對付加利西亞烏克蘭人。而東西烏克蘭人的聯盟卻十分鬆散,雙方目標、立場與想尋找的盟友也有差距。
當時除了烏克蘭政府,前俄羅斯帝國境內各地的民族主義政府與布爾什維克交戰,特別是英法背後支持、由意圖恢復俄羅斯帝國的鄧尼金(Anton Denikin,1872-1947)將軍領導的白軍(The White Army)。鄧尼金的日記是普丁要求記者應該讀的著作,因為鄧尼金在裡面主張恢復全俄羅斯帝國。
西烏克蘭人支持與鄧尼金結盟,因為鄧尼金反波蘭也反布爾什維克,東烏克蘭人則將波蘭人視為反白軍和布爾什維克的盟友,兩方陷入無法溝通的鴻溝。這導致白軍進入基輔時,加利西亞軍不僅直接撤退,把基輔送給白軍,使得東西兩邊烏克蘭人的聯盟破裂。在1919年底,烏克蘭人更更碰上疾病,雙方均喪失大部分人力,最終加利西亞軍隊加入白軍,彼得留拉則與波蘭私下達成和平協議,雙方共同對抗布爾什維克。
這都使得烏克蘭武裝力量和國家地位已不復存在,獨立國家的夢想成了泡影。東烏克蘭人的政治分裂、糟糕的組織能力是他們的敗因,西烏克蘭人則是兵力裝備都弱於敵人,而東烏克蘭卻沒有伸出援手,雙方最後只是軍事同盟,而非一個統一的國家與軍隊,儘管他們都相信彼此屬於同一個民族,但雙方分離太久,導致認知與文化落差過大。不過他們也仍未放棄同一民族的信念。
烏克蘭大競逐
當烏克蘭自身軍事力量瓦解後,競逐烏克蘭這塊土地有三大勢力:夢想重建波蘭王國疆域的波蘭人;以協約國為靠山,意圖重建俄羅斯帝國的白軍;長期目標推動世界革命,短期內尋求自保的布爾什維克。
布爾什維克領袖列寧公開承認,沒有烏克蘭的資源,他們無法征服世界,因此他們汲取教訓,從過去不重視民族議題的經驗,改成先以民族革命的方式來推動革命。他們擯棄俄羅斯化政策,以烏克蘭社會主義蘇維埃共和國的旗號重新進入烏克蘭後,使用烏克蘭人的母語溝通,並向烏克蘭左派敞開入黨大門,補充了布爾什維克急需的烏克蘭幹部和文化菁英,使布爾什維克得以統治烏克蘭。而集體農場計畫也被延遲,先讓農民取得他們以前主人的土地,滿足農民的願望。布爾什維克藉由這些手段,有效控制了今日的烏克蘭中部與東部。
1920年,在彼得留拉殘軍協助下,畢蘇斯基元帥的波蘭軍隊進攻烏克蘭,勢如破竹,並劍指基輔,意圖在蘇俄與波蘭之間,建立起緩衝的烏克蘭國。而彼得留拉藉著承認波蘭對加利西亞的控制換取波蘭與之同盟,這一舉動也使他徹底失去加利西亞人的支持。
蘇俄全面反擊,並攻入波蘭,當時擔任紅軍前線政委的史達林決定攻下利維夫,來創造自己的名聲。然而波烏聯軍不僅死守住利維夫,延遲了史達林向華沙的進軍,使得波蘭在英法支援下擊潰紅軍,展開反擊。最後,波蘭與蘇俄各取得部分的烏克蘭和白俄羅斯,並失去建立緩衝國和點燃世界革命之火的野心,烏克蘭人則失去了重獲獨立國家地位的夢想。
在短暫兩年卻又充滿戰火的烏克蘭土地上,各族群均蒙受戰火之殃,猶太人則面臨比過往更大的迫害。過往迫害猶太人,不外乎掠奪欲、經濟衝突、基督教反猶主義與近代反猶太思潮,現在則多了左派革命意識形態的影響。
左派將猶太人視為資本主義剝削者予以打擊,反左派的人們則視猶太人為布爾什維克支持者,因此仇視他們。首先痛下殺手的是布爾什維克。他們認為這是消滅資產階級。接著是彼得留拉的軍隊,然後是明確授意進行屠殺的白軍,唯有加利西亞烏克蘭人是唯一沒有屠殺猶太人的群體。
儘管彼得留拉認定猶太人是烏克蘭人民族壓迫和社會壓迫的盟友,並下達命令禁止傷害猶太人,但他無力將軍隊轉換成有紀律的部隊,屠殺隨之發生。他的理念與底層也有所不同,因為維尼琴科、彼得留拉這些知識份子源自城市,在以往俄羅斯帝國的禁令下,他們難以進入農村進行宣傳,而烏克蘭農民是軍隊的骨幹,但他們卻長期受到帶有反猶的俄羅斯民族主義影響,俄屬烏克蘭更是過往俄國民族主義的重要堡壘,彼得留拉等人難以短期內改變人們腦中的思想。
儘管他處決屠殺猶太人的屬下,但為時已晚,這讓他日後被視作烏克蘭反猶主義的象徵,而在1926年,彼得留拉流亡巴黎之際,遭到前蘇聯士兵、俄裔法國猶太人沙洛姆.施瓦茨巴爾德(1886-1938)刺殺,儘管許多人相信他是受到潛伏在法國的蘇俄祕密警察指示,去暗殺彼得留拉,但猶太人殺死彼得留拉的行為,卻強化了這個形象,巴黎法院並宣判其無罪。
當位於克里米亞半島上的白軍最後據點遭到蘇俄攻佔後,這一場戰爭終告段落。1921年3月,俄羅斯蘇維埃聯邦、蘇維埃烏克蘭和波蘭簽署和約,波蘭取得加利西亞與沃里尼亞,確立了彼此的國界。烏克蘭國土則被波蘭、蘇俄、羅馬尼亞和捷克斯洛伐克佔有部分。
波蘭、立陶宛、捷克斯洛伐克等烏克蘭鄰居,在大戰後都有自己的國家,但是烏克蘭僅得到了在蘇俄領導的政治體內的自治權力,這場革命失敗了。不過,烏克蘭民族運動雖然晚到,卻不會遲到。烏克蘭人也已經把握了1917年的時機,儘管沒有成功,但是已經讓烏克蘭作為獨立統一的國家理想,置入新烏克蘭民族信念的核心。烏克蘭領土的統一將是民族的目標。
蘇維埃烏克蘭
共產主義和民族主義是20世紀競爭、衝突又融合的兩種意識形態,取代了過去自由主義與社會主義。在烏克蘭,波屬加利西亞、沃里尼亞的激進民族主義和蘇維埃民族共產主義是兩種試圖解決烏克蘭問題的新解方。每個控制烏克蘭土地的政府,採用了從融合到鎮壓等策略,嘗試解決烏克蘭人的族群問題。
1922年12月,控制現今烏克蘭東部與中部的烏克蘭社會主義蘇維埃共和國,與俄羅斯聯邦、白俄羅斯共和國和外高加索共和國組成「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聯盟」。時任俄羅斯共產黨總書記的史達林希望各共和國直接回歸俄羅斯,改採自治模式,遭到以亞歷山大.舒姆斯基(Oleksandr Shumsky,1890-1946)為首的烏克蘭民族共產主義者們嚴拒,他們認為建立一個主權蘇維埃共和國聯盟,就是一次達成社會革命與民族解放的最佳方法,而列寧支持烏克蘭的想法,因為他認為世界革命後,屆時各個主權國家都可依此模式加入聯盟。
莫斯科認為烏克蘭是聯盟裡面最叛逆的民族,也認定大俄羅斯民族主義是多民族國家的威脅,波蘭人則無庸置疑是西方資本主義支持、隨時會入侵的敵人。因此,在組成聯邦後,蘇聯給予烏克蘭高度自治權,而國內「人民專政」的共產黨能夠集權推行政策和烏克蘭化的民族構建目標,此時的烏克蘭政府擁有的權力,遠比過往都要大得多。
蘇聯為了鞏固自俄羅斯帝國繼承的領土,在第十二次黨代表大會確立本土化政策,推行建設邊緣地區經濟、文化發展,培養忠誠的本地幹部。當時烏克蘭三千萬人有80%是烏克蘭人,俄羅斯人不足10%,然而5.5萬名黨員中,俄羅斯人卻佔53%,烏克蘭人低於24%。這讓新政權看起來就是外來政權,莫斯科希望改變這種看法,進而深入掌握烏克蘭農民階層。
烏克蘭民族共產主義者認為,若要達成社會革命與民族解放,共產黨就必須烏克蘭化,彌合無產階級為主的都市和小資產階級農村世界之間的鴻溝。然而在列寧死後,史達林鬥垮烏共的民族共產主義者,任命他的門生卡岡諾維奇(Lazar Kaganovich,1893-1991)接手烏克蘭化的政治工作,並推動烏克蘭境內各個少數民族自身的本土化。
然而,史達林始終認為烏克蘭和俄羅斯是同一個民族,烏克蘭化只是為了有效控制烏克蘭,短時間內不得不用的政治工具。1929年他成為最高領袖之後,蘇共就決心限制烏克蘭人創造獨立文化的野心,大量烏克蘭文化知識分子與領袖被逮捕後控以不實罪名,處以死刑、監禁與流放,對烏克蘭化給予政治打擊。史達林要爭取最大族群俄羅斯人對政權的支持,不再打壓俄羅斯霸權沙文主義,而是調頭對付烏克蘭民族主義。
儘管史達林在烏克蘭化政策上踩了剎車,城市烏克蘭化政策效果也遠較農村遜色,但是烏克蘭化政策產生影響,城市中不論說何種語言的居民,都已認為自己是烏克蘭人。而在說烏克蘭語的烏克蘭人和說俄語的俄羅斯人之間,說俄語的烏克蘭人在三個群體間形成一條文化紐帶,並共享著一種由俄語和烏克蘭語混生的方言「蘇爾日克(即烏俄語,surzhyk)」。
與此同時,蘇聯也積極在鄰國烏克蘭人群體中積極展開行動,意圖動搖和削弱多民族的東歐國家。法國與其他西方國家則試圖將東歐國家變成阻止共產主義滲透的前線。隨著烏克蘭化運動的推行與成效,烏共對外描述蘇維埃烏克蘭為民族燈塔,用以吸引其他地區的烏克蘭人,因為其他國家的烏克蘭人正受到全方面的壓迫,民族主義者與共產主義者則在這些地方積極活動。
東歐國家治下的烏克蘭人
東歐國家中,波蘭、捷克斯洛伐克、羅馬尼亞也都佔有部分的烏克蘭土地,以波蘭治下的烏克蘭人最為艱難。
波蘭的民族政策乃是徹底同化少數族群。首先通過法案,限制烏克蘭人使用母語,將烏克蘭語學校轉變成與波蘭語並行的雙語學校,並且限制烏克蘭人成為教師。其次,波蘭將加利西亞地主的土地分割後,送給波蘭移民,並給予優待政策,更希望烏克蘭人離開,藉此鼓勵波蘭人移居加利西亞,從而讓此地波蘭人成為多數。再者,波蘭也未打算改善加利西亞的產業情況,使得佔有絕對多數的烏克蘭農民被迫離開加利西亞。除此之外,此地的猶太人更受到波蘭民族主義的排外攻擊,只能與烏克蘭人一樣黯然離開。
波蘭對待沃里尼亞則是採取隔絕方針。曾在彼得留拉政府出任內政部副部長、後擔任波蘭政府內政部長和沃里尼亞總督、促成彼得留拉—畢蘇斯基聯盟的亨里克.約瑟夫斯基(Henryk Jozewski,1892-1981),他認為只要隔絕加利西亞烏克蘭民族主義和蘇維埃烏克蘭民族共產主義兩種「有害」影響,就能培育出「好烏克蘭人」,促成波蘭—烏克蘭融合計畫,他在沃里尼亞極力推行此一計畫,並對烏克蘭語言和身分認同持以寬容態度,然而他未能成功阻止民族主義思想的流傳,並在畢蘇斯基過世後,他辭去總督,實驗告終。
儘管如此,波蘭讓烏克蘭人保有自己的政黨、教會和文化組織。由於人口普查取消民族身分,故宗教成為身份認同的象徵,希臘禮天主教會再次成為加利西亞的民族運動領導者,教會領袖安德烈.舍普提茨基(Andrey Sheptysky,1865-1944)成為民族領袖。
1929年,繼承民族統一、建立獨立自主國家、採用激進民族主義意識形態和採取恐怖主義手段的秘密組織「烏克蘭民族主義組織(organization of Ukrainian Nationalist,OUN)」成立。儘管實力微弱,但組織在1932年為報復大饑荒而刺殺蘇聯外交官、1934年刺殺波蘭內政部長後聲名大噪,這兩件事情都是由同一個成員所為,他就是日後民族主義組織的領導人斯捷潘.班德拉(Stepan Bandera,1909-1959)。
當局對班德拉的審判使得大眾更得以明瞭烏克蘭民族主義組織的理念。班德拉更主張,儘管珍惜每一個人的生命,但為了完成他們的烏克蘭獨立理念,需要犧牲自己和奪取他人性命。之後,班德拉被囚禁在波蘭監獄,後在1939年德國入侵後,離開此地。
羅馬尼亞對待烏克蘭人則採取兩手策略。對待前俄屬烏克蘭的比薩拉比亞地區政策較為友善,但是針對前奧屬烏克蘭的北布科維納地區,羅馬尼亞師法波蘭的移民策略和同化政策,意圖將烏克蘭人羅馬尼亞化,強迫烏克蘭人僅能使用羅馬尼亞語。此時,共產黨開始滲透前俄屬烏克蘭,民族主義則在前奧屬烏克蘭大肆擴散,烏克蘭民族主義組織在此建立地下組織。
外喀爾巴仟地區的烏克蘭人則是自願加入捷克斯洛伐克。相較於鄰國,捷克斯洛伐克支持烏克蘭人發展自身經濟與身分認同,更提供民主政治的保障。然而經濟艱困以及發展緩慢的民族認同,親俄、親烏和親捷克的路線曾導致當地民族構建的分裂,不過烏克蘭民族主義的逐漸滲透,將此地與其他烏克蘭地區連結起來。
兩次大戰之間的歲月,只有蘇聯允許烏克蘭民族擁有形式上的國家地位,也支持民族文化發展,對各地烏克蘭人擁有廣泛吸引力。民族共產主義在東歐國家仍然面臨各種阻礙和激進烏克蘭民族主義的競爭,但是這條路線最終失敗的原因,是1929年史達林上台後,極權政體最高領袖蓄意帶來的災難性政策。
結語
烏克蘭人的獨立革命與建國運動何以失敗?其中一個原因是有個更強大、侵略成性的鄰國聲稱對烏克蘭土地擁有主權,並發動侵略。但是烏克蘭民族解放運動的不成熟,獨立國家理念姍姍來遲,以及地方主義導致烏克蘭認同分歧嚴重,而獨立主張對城市居民較具吸引力,但是實際上卻是依靠鄉村農民支持,當失去農民支持後,這場革命最終走向失敗。
而領導革命的群體沉浸在對革命建國的狂喜,卻沒有能力建立起具有行政效能的政府,對於國家的控制力薄弱,無力推行各種看似美好的政策,使之淪為口號,更將曾忠於自己的軍隊再次送往大戰戰場,最終陷入內亂,也是失敗的原因。
隨著獨立的失敗,烏克蘭領土再次淪於東歐各國與蘇聯統治之下。民族仇恨、極權統治,以及國際政治的風雲詭譎,最終導致了慘烈的人為災難與種族滅絕,這將是下一章討論的主題。
對於台灣來說,獨立建國、放棄中華民國是台灣擺脫中國宰制的唯一解方。然而參考烏克蘭獨立的歷史,獨立建國之後應該考量的現實因素,例如具有建立政府統治力的行政制度與文官體系、效忠台灣這個國家的軍隊等等,最初必須繼承現有體制,延續國家整體的運作。若以沒有經驗、只充滿浪漫革命元素的知識分子類型政黨,最終沒有辦法守住國家,如同中央拉達一樣旋即消逝。台灣要在國際生存,要能穩住現在的優勢,浪漫的理想需要穩健地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