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動【第三章】9/16(3)

2022/04/02閱讀時間約 18 分鐘

9/16(3)

吃過中飯,我強迫自己不喝半滴水。
「請出示證件。」給看過駕駛執照,收票員撕下票根給我進場。晚了點進場的關係,剛女主持人廣播過一遍請盡速找到自己的座號就位,館場播放簡單旋律音樂,觀眾多的有點小混亂。我座號幾乎就在觀眾席正中央的位子。
音樂停了。
廳內燈光燈漸漸轉弱到完全熄滅。舞台的大簾子慢慢往上拉升:
「逐漸暗落的燈光裡,幾百對眼睛盯住
環燈光下——被長紗圍困的人影,像超音波影像中
子宮內胎兒悸動。」
死寂。
三點五十四分,停車場的周遭交通幾乎處於動彈不得的狀態,陸續來了警車數量停靠幾處路口疏導交通讓停車場裡的車優先開上馬路,依舊折騰了快二十分鐘我的車才開出停車場。向警察招呼致敬。
中午接近時我就將車開往一處老住宅區的暗巷,時間上不太有青年人出沒,幾個出入家門的老人家探過來直盯著一會也沒有說什麼。一個小孩子理應在幼稚園吃午餐準備睡午覺的跑過來我旁邊問我正在做什麼。油漆脫掉了,我先用絕緣膠帶黏回原來的數字。不知道這麼小的小朋友聽不聽得懂。絕緣膠帶是什麼?這問題問倒我了。
用絕緣膠帶車牌號碼改為EF8590。就近請一位老人幫忙看住小孩。
女人坐床尾側身頃聽著臥床的男人彈空心木吉他像Bossa樂風的G調旋律。男人咳了血,女人就用純白的絲巾接下嘴角延伸出的血,白絲巾瞬間染上分明的暗紅色。
「起先,只露一面臉的
她慢慢勾下包圍的紗,緊緊貼合身體細肩帶網紗裙
與紫藍紗融為一體,
頭髮死黑與白皙肌膚,紫藍紗與深灰軀體的腰間將空間內
時間內分割為四種單一色塊——
在百顆眼珠子認定——
她在初嘗掙脫。」
男人被哄睡著,女人站起來走離床邊,走離出房外和另一男人相擁一起放哭。兩邊都是沒有言語的啞劇。
死寂。
在市區隨便亂繞直到五點過後車潮讓馬路逐漸失序,每個十字路口中央全都有站上交警。交通號誌燈已經變得沒立場。警察把我攔下路邊,只因為我綠燈穿越路口,我說了我第一次遇到這狀況,警察沒多說,記下車號就放我走。
停下不哭以後。延伸至遠處的地面上某一點,有個令自己砰然心跳的障礙物。巨大光源出現扮演的角色就像是讓黑暗凋落縮入陰影的燈泡一樣。視野抽空著那一瞬間。
「她像在低聲說話,
戰戰兢兢一點一點觀察、
探詢無形的臉,的視線。」
兩人在牆壁鋪白的中廊分離,健壯的男人不知去向,女人肩頭不時抽動面貌如蒼蠅的遊蕩在房屋擺設的輪廓。做簡單的家事。接電話不講半句,眼神卻化作羊,虛弱男人靜悄悄現身女人身後雙手緊緊抓牢抽動的肩顫抖的更強烈。
「掙脫第一道
與米色灑光的紗,雙足跨前,朝中央
直到腳底影被光四面打散——那個黑髮束
爾後變為她意識的一塊……」
就算不知道正在說什麼,只要盯住對方眼睛,女人用一種孤離的笑容主動的接吻,這樣對話就可以成立了。手指頭微微的動態擾動對方背後的衣皺,突然虛弱男人猛地掙脫擁吻,女人重重被摔出數呎地板撞歪傢俱才停止滑行。咳噁——噢!嘴裡不斷發出噁心的聲響。咳噁——噢!男人慌慌張張想要阻止自己咳嗽。咳噁——噢!似嘴巴跟鼻孔大量灌進水。咳噁——噢!表情扭曲到胸口彷彿要裂開,使盡全身力量掩住口鼻,在刺痛著肺泡的空氣直到胸腔枯涸之後,虛弱男人的下巴鬆脫開來……
死寂。
有年輕人在街以滑板代步。空廣的石磚地擺一組舊舊的鼓,隨便誰坐在裡頭就即興的敲打。這段只有排氣管聲和鼓的聲音特別高亢。太陽的色澤漸橘化紫,車流只會變多,人流也變多,逆光的人黑色輪廓越見濃郁,在遠處的變為黑塊騰空在扭動,大樓玻璃反射光輝,樓影卻掩蓋眼前光線。路燈啟動讓所有剪影回復原先實體。
長頭髮的男青年蹲在一面剝落的水泥牆前,等紅燈時我盯著那個人。長髮青年悠閒地點起香菸。這一連串動作是那麼自然,讓我感到有些奇異,不自覺微笑起來。這是黃昏所捕捉到的影像。環繞著他的,是種令人驚訝的沉穩、不可動搖的氣氛。天橋的金屬外露的地方嚴重氧化。
嘴裡哼著一組曲子,右邊眼角凸出一塊消毒紗布的女人,手輕觸著男人的額頭滑到O型唇,沿下巴滑到棉被覆蓋的肋骨上感受上下起伏的肺葉。胸腔膨脹異常大、消的快。每一呼氣通過氣管壁,同時也把腸子絞進胃囊撕裂腹膜的聲音傳達到手心。
投映機映上第一張,虛弱男人健康時期專情彈空心木吉他的照片。第二張他一手抱木吉他並摟著現在的女人的親密合照。第三張他和女人和現在健壯男人、與兩位沒出現過的男女,五個人併坐在蛋糕前準備吹熄二十一歲蠟燭的照片。第四張女人穿上新娘禮服和他喝交杯酒的婚宴照,一連五張女人和他的婚宴照。然後開始是居家生活照。親友旅遊照,健壯男人偶爾會入鏡一起合照。一道金屬音打斷投映機的透光回歸一片暗,女人慌慌張張站起來快步走出臥房。有快遞要簽收。一個包裝桃紅底的七彩條紋寫了A開頭幾個字母的品牌名稱,女人慢慢往客廳擺設的桌子上拆開包裝袋,一個裝筒靴的桃紅色盒子並沒有反映在女人的臉色。透明膠帶一圈一圈捆死盒子,女人就慢慢從最頂緣撕開膠帶頭,扯裂黏膠處時繞著盒子發出掏挖肝腸的噴滋聲。
「她確認四下無人,
行動卻被無形的膜困住——從雙臂到指尖
隨著膜屈張——試圖貫破然後
試緊貼的感受,有彈性,無法抓牢,
膜像膨脹壯大,黑髮騷動更頻繁的
她低頭或仰望,臉孔逐漸看不清——然後她看到
巨大的膜從頭頂降下,身體無法擺脫——」
健壯男人什麼也沒說,只是頻搖頭,女人邊哭邊搖頭,嘴巴不知道講了什麼全被哭聲蓋過。桃紅色的盒子就放兩人的桌前緊蓋著,健壯男人突然揮手將盒子甩到地板翻滾了四圈才停下滾動,隨即站起來一腳將盒子踩扁,一踢向更遠的地方撞上白牆時,女人雙手拖住他的大腿跪地哀求,男人不斷搖頭說了幾個字,女人也搖搖頭,男人看著她一會,閉起眼睛說了什麼,女人才願意放開手讓他離開。
女人把盒子撿起來,又看了一眼那個男人最後消失的門板,輕搖晃盒子即發出單調的鈍器聲。它沒有壞掉的樣子。用袖子和衣領抹擦流不止的鼻涕和眼淚,把盒子擺回桌子上,然後走進臥房擁抱虛弱男人的頭,呼吸他舌尖吐出的微溫。
「這到底怎麼開始的?我突然有這樣疑問。舞台漆黑,只有她屈膝跪地的小環光照亮,她不停顫抖,並將透明塑膠膜往身體包的緊密,小環光慢慢的不規則移動,她就挪移身軀要跟上環光,卻因身上纏繞著透明膜而漸漸追不上,她越來越扭曲表情的死命扭動肢體,突然哀叫著想撐破透明膜好追上環光。終於,小環光靜止了。當她爬進,肉體透射出油亮的一層汗光,細肩網紗裙也被汗漬染為僅次於黑髮的深色。當她鬆了口氣開始脫下纏繞著身軀的膜,幾隻黑手從背後的黑暗伸出將她扳倒在地,粗劣撕碎她身上的衣服,扯斷胸罩的鬆緊帶,她身體被轉了一圈抬高大腿扳開,下半身被拖入黑暗,她死命要爬回小環光內嗯嗯咿咿的亂叫亂踹,內褲被掛在一隻腳掌上隨著晃動……」
虛弱男人搖醒睡在一旁的女人,女人醒來整理了一下頭髮才瞪大眼珠看著站在床邊的健壯男人,健壯男人手指向牆上時鐘示意病患服藥時間,女人還來不及做出反應就被趕出臥房。兩個男人在裡頭聊開,親兄弟一樣的閒聊,虛弱男人氣色不好也能夠擠出笑容。女人杵在門邊聽了一會,然走向傢俱擺設的櫥櫃,桌子上桃紅色盒子沒被動過的跡象,只是多出個沒見過的小藥包,打開藥包,一顆白色的藥片,白色包裝紙仔細的檢查沒寫半個字,女人突然晃晃腦,眼睛時而睜大,吊白眼的像點頭搖頭的晃動一會腦像猶豫,或像在追蹤飛蟲的路徑。白色藥片被混進各種藥丸之中,女人端著白開水和藥物走進臥房,健壯男人打斷話題便藉口走了出去,虛弱男人吞下藥喝口水,和女人聊了幾句沒多久就說睏了,想瞇一下。女人看著他慢慢睡著,呆坐了一會站起來摸摸他的鼻子和嘴唇。健壯男人已經站在門口等候,手中捧著桃紅色盒子,蓋子被打開隨地扔。女人將雙手伸進盒子取出一把黑色手槍,喘息聲,上下浮動的乳房,嘴唇鬆弛半開著露出牙齒,淚盈眶直盯盯手裡的黑槍,喘息聲,上下浮動的乳房,將視線轉向眼前脊梁挺拔的男人,上下浮動的乳房喘息更劇急促,慢慢的,把槍放回盒子中,什麼話也不說就將男人推開,逕自走出臥房背對著男人,表情扭曲的緊緊摀住耳朵,肩膀越來越萎縮的弓著背,呼吸流經聲帶到舌根轉發出一種低吼。當槍口指向躺著床的人,喘息聲停了,舞台一片漆黑,一點聲音也沒有。
「黑暗中眼睛逐漸適應。她一動也不動眼珠子赤紅凸出,像一具遭遇姦殺的遺體,所有視線只能暫時找上她。
扮演的角色就像是讓黑暗凋落縮入陰影的燈泡一樣。」
開始幾個方向發出鼓譟,對著空氣自言自語的那種,或者是跟身邊坐著的誰交談。我看不清楚任何一張臉孔。持續承受鼓譟波瀾與持續的剝奪視野的黑色空間在默數流逝的分秒的同時,我會突然產生出質疑——我待在這地方的必要性是什麼?這樣個質疑只會隨著擴大感染整個觀眾席的鼓譟逐漸膨脹,好像每個人都被同樣的質疑慢慢消磨掉性子。有人在椅子上變回章魚的面目扭動著肢體。一道亮得如白晝的光芒瞬間貫穿瞳孔,乾裂般刺痛眼球,自倒掛在頭頂上的黑箱射出光束攪亂兩顆眼珠的平衡焦距,左右眼扭曲交錯的視線重疊處產生了波紋。水藍色的波紋。圍繞著周遭人們都在我眼底印上波紋,頭髮、嘴唇、胸部、大腿全都被波紋染成水藍色。「不可以!」舞台發出慘叫之後,槍響壓扁人們身上的波紋。女人張著口重重跪倒在地上。她一動也不動。
微量煙硝味喚起我一些感覺。
把車停在一家超商前一會,空中廣播在播放大衛鮑伊的Ashes to ashes這首。熄火決定要下車解決晚餐問題,買了兩塊紅豆麵包就靠在外面玻璃牆前吃光。回車內啟動引擎,喇叭發出的大衛鮑伊的Time。我看著斜前方地下道出口聽了幾秒,然後把引擎給熄火,看著地下道從出口處探進去的這個視角,看起來沒有一絲陰影的存在。埋設的與牆壁平整嵌合的燈管,經過磁磚的光滑表面打散在行人身上,光波在一步之隔的外頭密度顯見落差,人們輪廓就在橫跨裡外之瞬間朦上或抽離一層模糊的飄浮粒子。視覺變得難以掌握人與人之間遠近感。有點空氣發悶,啟動引擎就將空調轉最強,送風口的風聲仍不足以蓋過大衛鮑伊的Time,接近到曲末的la la la。我關喇叭,把排檔桿推到D。多繞了八、九個路段,然後從反方向開入大草皮外圍馬路。尾隨前方休旅車轉進T字路段的巷子。在可以看清楚紅色破鐵門的距離內把車給停靠好。
傢俱擺設中、有一個新的桃紅色盒子。不知是否由於這樣的輕鬆感,穿著T恤、牛仔褲的女人不經意地脫去筒靴和襪子,赤裸著腳,然後又將頭髮盤起來,坐在椅子上。健壯男人從臥房走出時,女人說了什麼又將筒靴穿上了。在走廊上來來回回走了幾趟,不時抬抬腳根。拿著花狀的飾品在鏡子前擺pose,然後又自顧說著。健壯男人也在一旁溫柔的笑著。女人慢慢走近桃紅色盒子突然就彎下腰蹲低,脫下筒靴小心翼翼地塞進桃紅色盒中。健壯男人端來一杯白開水,一手握幾顆藥丸,女人轉過身看了一眼就笑著搖搖頭,男人把水杯放在桃紅色盒子旁將手壓在女人的額頭。說幾句話。只見女人先是點頭,又搖頭。男人將水杯端在手裡,就在要轉身走人的時候,女人叫住他。女人伸長脖子親吻他的嘴唇一下。女人第一次露出美滿的表情。
「屈膝坐立,雙手交叉的掐住脖子的
她似騰空,半面身軀慢慢地橫躺在炭火色澤之中——
慢慢地將臉頰貼在地表,轉動軀體、抬高臀部,
雙手也黏附地表,慢慢抬高臀部。足部在半空中磨蹭、
併攏、貼向頭顱——她時間異常異常緩慢,以順時針迴轉,
雙足化作分針貼地爬行,頭顱則為時針。
光芒由淡黑轉橙,轉冰白,轉紫藍,轉黑,轉橙,轉冰白——角落陰影依舊,
由時間轉為清晰時,忽現出一張臉孔。」
投映機映出黑白影像的人工湖泊,湖面映上一小片水銀顏色的光輝。風擾動出波紋。此時,地面響起了引擎熄火的聲音。不同面貌的傢俱擺設,一張雙人床,一組皮沙發,,一張櫥桌,半身鏡,一間浴室,一個衣櫥的旅館風貌。門外吹出一陣全新氣味的風。站在那頭的一對男女。男人粗暴地將看似沉重的行李箱丟在床上。女人則脫下她的長大衣,好奇地環顧室內。男人看著置於房間角落,樣子老舊的半身鏡。鏡子裡,疲態與興奮,矛盾的並存於他的臉上。他以手撥亂頭髮。女人則走向浴缸,轉開水龍頭,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弄濕雙手。房內一片靜默。男人隻手托腮,翻閱著一本過期雜誌,並望著裡面的照片出神。女人在床上輾轉不眠,只望著天花板不知想什麼,想著想著笑了出來,向床頭伸長手不斷地調轉音響收音機,雜音與電台播送的音樂交相響徹整個房間。不久,轉到一個播送老民歌、搖滾的音樂節目,女人白淨的手才終於停了下來。很復古的感覺,讓人懷念的遙遠記憶,就像……披頭四吧?一點也不新潮,反倒非常具有鄉愁感。這樣的音樂不會隨著時間流逝而褪色。她就這樣躺在床上,雙腳踏起空中腳踏車,動作有氣無力。男人依舊翻閱著雜誌。結束了一首歌,音響喇叭發出一段旋律前奏沒一會,男人不發一語的起身,鑽過女人正在舞動的雙臂,隨即關掉音樂。而女人也停止她的舞步。關掉收音機後,男人若無其事地回到椅子上,繼續他的雜誌閱讀。女人像是受夠了男人的舉動,又伸手轉開開關。音樂再度響了起來。女人繼續她的舞,一如先前。此時男人抬頭看著她,表情木然,像宣告放棄一般。女人依舊跳著舞,卻慢慢地放下了雙腿。張開嘴哼出同步的旋律。
「Emma如何編這個舞?我問自己。我運用想像力,企圖從她的觀點來接近作品。她想表達什麼?她編舞時內心的風景如何?為什麼這裡發生了這樣的事?為什麼要有這樣的動作?我開始拼命問為什麼為什麼。扭頭、轉身、從台上這一點延伸到另一點,每個姿勢——如同雕塑——在空間裡的道理。
冰白光束持續曝晒她的裸體,天花板傳來尖銳的金屬摩擦音。刺耳的音波在經過記憶迴路時,竟化作一段熟悉的旋律出來。肌膚冒白煙般慘白。越看就越像被割除腦袋的章魚扭抽僅存觸手。她抬高下巴,瞪視光束一眼,緩慢把頭埋入雙肘。噪音的節拍從未停止在她身上跳動。如瀑黑髮與影子融合一體,頭又黏住地板。趴著弓起背,從脖子凸出一節一節脊椎骨。手腕抽蓄,隨之雜音慢慢抬舉半空中,越抬越高。修剪過的陰毛、和雙乳只垂飾幾根黑髮絲。她瞇著,擾動的迴轉雙臂,慢慢像環抱一團透明體。要緊抓牢什麼。突然背後一個人影現形,手捧著紫藍色的紗裙,臉孔紅潤的鬼魂。虛弱男人的鬼魂。鬼魂阻擋她擺動,並為她披上紫藍紗裙。尖銳的旋律停了,只有紗磨蹭過肌膚的聲音。動也不動的就任憑鬼魂一切動作。
她從沒正視過鬼魂一眼。」
兩人坐在人工湖邊,男人專注水面的漣波。女人將手靠在他的肩膀或手,投靠向他的臉龐。說了什麼悄悄話。男人露出牙齒笑的點頭。女人脫下筒靴,站起身將衣褲脫下時,男人連抬頭看她一眼的慾望也沒有嗎?只剩鮮紅蕾絲內褲、與鮮紅胸罩。女人表情就像這樣子問自己。她踏進黑白影像身體就閃耀鱗片般的湖光。緩慢地躺下來仰望天空。暮色籠罩天空,黑白影像慢慢鮮豔起來。一個人靜靜地擺動著雙臂。
暮色由窗子透進房間,男人倒在沙發上睡著。快速流動黑色的空氣填塞整間房。有人在唱歌。剛開始很微弱,不甚引人注意。是那個男人嗎?歌聲低迴似耳語的融入夜色。不一會旋律漸顯清晰,是宛若從收音機放送出來的老民歌。深沉歌聲呼應著向人工湖的水紋令人不寒而慄。當音樂靜止了下來。只聽見靴子踩在地板的聲音。房內幽暗的人影在流動。人影將手裡的衣褲扔到床上,朦朧中親吻睡在沙發上的男人,然後走進浴室在浴缸放水。男人突然起身走出房間,寂靜中響起了房門推開又關上的聲音。接著聽到引擎發動的聲音。女人坐進浴缸躺下,睡著時的臉龐,直到流洩一池的水終於滿溢出池子,她坐起身子不為所動的看著水龍頭下的水底泡沫。房內又有人在唱歌。同個男人的聲音。
在人工湖的另一端一段距離處,開車出門的男人被路燈裝置打亮,他眼神像是在山頂俯瞰人工湖全景的視野。人工湖慢慢扭曲出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像。女人也聽到這段讓她感到平靜的旋律,她關了水龍頭,然後試著開口跟上。影像越來越清晰,短短四秒鐘左右的不斷重複播放男人將槍口對準床上的人,在女人慘叫中扣下板機的片段。男人用雙手遮擋臉孔,深深喘息就要阻住快失控的眼睛,他將臉抬向天空不停地抽哽。女人躺在床上,不知不覺,男人的歌聲和女人的重疊。女人想起什麼似的痛哭起來。
夜過了一半。男人回到房間內就打開燈,走向床邊深深吻了女人數秒。撫摸女人的臉龐、胸部、到大腿內側,她動也不動的再裝睡。男人只好回到沙發裡。
「紗裙被鬼魂的口水濺紅。鬼魂強吻她,她抵抗鬼魂就唱歌給她聽。短暫的
湖光落到她身上。她迷戀歌聲直到脖子被掐住。鬼魂舔她的唇使她滿嘴血紅。
她激動抵抗。鬼魂已經不想唱歌了。」
當舞台轉回原先的住家擺設,先進到屋子裡的男人就去準備好藥丸和白開水要女人乖乖吃下。她吃了,頭髮被男人撫摸,說著然後進到臥房躺上床不動。男人替她蓋上棉被看著一會,表情說不上沮喪或者渴望。他脫下襯衫和褲子,將室內至中廊的燈全關掉,進到看不見內部的一扇門關上。當發出蓮蓬頭的水聲,一個黑影從臥房溜出來,穿過中廊,就在傢俱擺設中翻找著什麼咯嘰咯嘰的發響。男人打開門冒著蒸汽,變清晰的蓮蓬頭水聲讓那個咯嘰咯嘰的怪音持續一會停下,男人探出全身溼透的身體。他知道怪音發出的位子。黑暗中閃出火花,男人身後的門炸開一個孔。
「『我。』她說出了像『我』的音。」
「雙手捧著鬼魂的臉,注視的臉。」
「鬼魂不再吻她了。」
「並且湖光再度投射到她身上。」
「在紗裙上扭曲出一個片段。」
「女人打電話、女人簽收包裹、女人撕開包裹、女人跪求男人、女人撿起被男人踩扁的包裹、女人把放在包裹上的白色藥片混進藥丸中——而後
女人拿起槍——」
「她清醒起來,並眼睜睜看著鬼魂的胸口滲出血液。脫下身上的紗裙甩掉地上,傳達了難受。而片段仍在她肌膚流竄。她環抱雙乳左右甩頭。片段被絞進髮絲的黑洞,同時她就越甩越快、越快。」
男人趴在地上爬行。當他聽到黑暗處發出抽噎的鳴咽,男人使盡力大叫卻喉頭塞住了發出溺水聲。
黑暗再度閃出火花,接著鈍物重重摔落地板的聲響之後,鳴咽聲消失了。蓮蓬頭持續發響,男人發出的溺水聲變的黏糊糊的越來越微弱,他放棄爬行了。
「噪音徘徊耳邊漸漸讓鬼魂容貌可佈。
她脖子被掐住、被抬離地面。湖光轉為浴缸水底的泡沫,她就跌落泡沫。
泡沫融進噪音發出咕嚕咕嚕的低音。鬼魂一面退入黑暗一面清唱。」
「她看著我。視線對向我。」
被悶醒時全身黏答答的。我將四個車窗都半開,就下車透透氣。約一個半小時前二十點四十七分的時候手機裡收到一則未讀訊息。
未曾見過的電話號碼傳來四個字「我失業了」。
我現在滿腦子只渴望能沖個冷水,然後待在冷氣房裡躺上軟軟的床墊不動。從車頭前繞到靠人行道的副座打開門坐進去,手機發出提示音,同個號碼:「我一個人在家喝悶酒,你要不要過來陪我一起喝?」我打幾個字回傳過去,設好鬧鐘就將手機扔到駕駛座的椅子不管。手機響來過兩通以後就沒再打來。
「那個視線是不是真實存在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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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小眾、懸疑、深層、右腦小說 【文學小說_短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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