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動【第四章】9/1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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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7(3)

比約定的時間晚到四分多鐘,酒館裡卻空蕩蕩的一個客人也沒有,我走進廁所確認真的一個客人也沒有,老酒保開口問:「只是要來借廁所嗎?」,我說來找人,「也不點個什麼嗎?」,我只好坐到吧檯勉為其難地問有賣果汁嗎?「只有柳橙汁要嗎?」,我點頭。

「等那個樂團主唱嗎?」他收走我放在桌面的錢,然後看他從容器中倒出果汁八分滿。

我突然很好奇的問:「這賣什麼吃的?」

「有……魷魚絲、小卷、蝦餅、花生小魚干、爆米花、豆干、毛豆。」老酒保一面說,一面把手抄菜單攤在桌子面前,我認真反覆看了幾遍,然後點一盤花生小魚干。

老酒保按按音響幾下,鋼琴獨奏樂轉成黃鶯鶯的歌,Little lies。盤子端來我就抓兩隻小魚干放在嘴裡慢慢咬,有點苦燥。

「你確定等的人會過來嗎?」

我不想看老酒保的臉,手撐著額頭回想Emma說話的那種音調,一邊看著盤裡的花生小魚干,眼皮越來越重時,再抓隻小魚干含在口中讓唾液開始氾濫苦鹹,歌曲換作來自心海的消息。

這首歌前奏比印象中還要漫長……接著突然……耳朵像灌進水……結果我感覺到肌膚在流動體附著……

有個聲音,像水在肺裡攪動的聲音從支氣管發出將喉頭撐開,如生命跡象逐漸耗落下去。

有個人把喉頭撐開。

老酒保什麼時候也不知行蹤。

我好像明白了自身處境,音樂變Take my breath away,但牆壁和吧檯還在。其他東西全部維持原狀,小魚干並沒有活過來。我可以感受到聲音在牆壁另一面延伸出來,不遙遠,那非常非常近。

聲音說:「穿越松林之後,城牆般的沙丘將青空劈成兩半擋在面前。沙丘之後,宛如地鳴的喘息聲讓人喘不過氣連綿不停。那是海在哀嚎。」

一連串的那個的聲音是對我說的?音樂換作了我不在乎。然後換作了Sayonara。

「『就是這個聲音沒錯。』『這個聲音從昨晚開始就在我的耳朵裡,不,正確說來是黏在意識裡時時不散——』」

我問,你說什麼?在耳邊聲音慢慢化作一張臉孔。「剛偷拿兩粒花生你知道嗎?」Emma摘下太陽眼鏡,眼睛不知道是不是還適應光線而顯得飄渺。

「妳剛有說什麼?」,她笑起來,牙齒像馬一樣,表情和三天前初次碰面的印象有點不同。鼻子紅紅的。

「那個……『閃耀的女人』的小說開頭呵,」Emma突然要求把音樂給關掉,並叫了啤酒,「故事寫說主角跟一個美女談戀愛,那個美女是主角早逝的母親的化身,還是個外星人。」

老酒保關掉才播送幾秒鐘的留不住的故事。將啤酒送到Emma面前時被問到老闆你知道今天我為什麼會突然想喝啤酒嗎?「因為啤酒幫浦看起來特別新的關係嗎?今天剛換。」老酒保邊說邊對我拋眼,然後作勢再擠滿一杯啤酒,我馬上揮手回絕。

「上次換新……是、在……」她露出一種不可思議的思慮。送上啤酒後馬上就開啟電視機。螢幕中應該是羽量級的職業拳擊賽。老酒保自顧盯著舊電視機裡的擂台賽。Emma突然抓住我的手問:「你聽過『拳擊是血與淚的藍調』這句話嗎?」,我搖搖頭,她邊笑邊說「我只聽老闆說過一次。」伸手把盤子慢慢推過去酒杯旁,開始一口花生一口啤酒,「明天如果有警察調查我的手機通聯,馬上就能宣布破案了,兩天內就逮到主謀呵。」

「妳打算怎麼辦?」我不過禮貌性答腔,酒杯就敲響檯面。

Emma的手捂住了杯口,斜斜盯著我的臉數秒鐘才說出「你動手的時候,有像現在這樣緊張嗎?」

老酒保轉頭和我對眼一下。她用指尖平抹嘴唇上的啤酒沫。

「……妳怎麼看我會彈吉他?」

「老闆跟你說我跟他打賭的事?」

「他說妳之前的先生是個音樂人,彈吉他的技術真不是蓋的。」

「喔。」

「他說他賠掉一手克萊恩利許十四年威士忌。」,Emma聽到這句話洋洋得意地笑,我說了我知道『之前的先生』已經死了的事。Emma反問我「那你知不知道我最懷念他什麼嗎?」

「跟音樂有關?」

「沒關,但跟彈吉他有關。」

她半轉身,伸手在椅背的手提包裡搜翻時的動作,兩粒乳房在我眼下不自主地擠晃了起來。拎出一包香菸。我意識自己停止用指甲刮下姆指指腹的死皮時,她說:「死皮。」伸出V的手勢彎曲像這樣,蝸牛的眼睛,他說女人是世界最美妙的樂器,我告訴他講這種話會有報應沒幾天他就診斷出罹患脊髓小腦萎縮症。Emma說的時候,完全沒在顧我的臉。「才哭一天他就開玩笑問我要不要馬上結婚,他應該、覺得反正我不可能答應,我馬上就說好,他又馬上哭了。」

「死皮?」我做掐奶的手勢讓Emma忍不住笑出來。

「他會像摸布丁,這樣刮全身,刺刺的感覺,從鎖骨,慢慢滑下來……」突然她只用嘴形說了「你會」,將菸放在唇裡。點菸後,煙霧一層一層蒙上五官,抽完了再點下一根,焦慮的吞雲吐霧,抽完了再點下一根,將空的菸盒子扔到腳下,「結婚沒兩天他就後悔呵,他菸癮很大,但他說過不喜歡抽菸的女人。」

「妳先生,感覺,有點自私。」

「根本,幼稚。」Emma請老酒保把啤酒杯收掉,老酒保問改喝調酒?「加大冰塊就好。」,老酒保從桌下拿出一本小冊子,Emma隨手翻翻七、八頁面,選了一個ARDBEG 18年的標籤。點杯還是整瓶?「整瓶。」

「我聽過三零年代有個黑人藍調歌手在駐唱酒吧喝了開過的酒瓶,回家就毒發身亡。」我說。

「你知道這個故事?」

「好像因為他勾引那間店的老闆娘……」

「你應該很懂品味純麥威士忌。」Emma接過裝大冰塊的的威士忌杯,老酒保幫她倒三分滿。

「我不喝。」

「是那個故事的關係?」Emma又要了一個裝大冰塊的威士忌杯放我桌前,倒了半杯滿。

「我沒說我不敢喝。」我晃幾下杯子,冰塊閃透飽和的金色。

「快喝啊。」她一面喝一面確認我手裡的杯子。

聞起來似繩索,略海草或硫磺味,小飲一口濃厚的油感,先是甘甜,海菜味,放下杯子,尾韻的胡椒味,嘴裡像有沙礫,真實的細沙感,「吼……」

我的叫聲引來老酒保關懷的眼神:「要毒發了嗎?」

「好鹹」講話有點走音。我忍住不讓自己像狗一樣吐舌。

老酒保遞半杯水給我,Emma靠著椅背,手心在雙腿間捧著酒杯,面無表情的瞧我。看起來很遜嗎?突然不想喝那杯水。

「不可以直接喝,」她說,「那要加到酒裡的。」,我照做,加到冰塊突出杯口的高度她又說:「你加太多了。」然後目光才移回她手心的酒杯,把剩餘的一口飲盡,又倒一點酒。

你想聽我第一次想要殺死人的想法是怎麼想的嗎?

「聽來像要給我喝完這杯威士忌的獎勵。」我說著小心翼翼轉著杯子,Emma也轉著杯子,顯得像我獨自幻聽。

八月的下午我開車趕去醫院途中,經過一個必經的交流道閘道口停紅燈,綠燈亮才剛踩下油門,一台從閘道出口搶快的貨運闖紅燈往我左前輪直接撞上,一瞬間只看到太陽眼鏡從前擋風玻璃飄出去,感覺一股熱風灌上臉,我注視右側上下顛倒的海產店一閃一閃的藍色魚,像就看到好久以前令人懷念的風景,各式各樣的聲音低聲傳來,臉流著溫暖的東西。是女的。車裡只有一個人嗎。沒在動。她死了嗎。聽著那些像湊熱鬧的話,意識只覺得好無聊,說不定照現在這樣繼續待著不動,才不會違背他們的期待,我的嘴也嚐到血的味道,聲音越來越模糊變得在水中一般,卻覺得越來越悶熱,「殺死你。」可是我心中只對那司機重複好幾遍這句話「殺死你。」

「上月發生的?」

Emma視線只到我的酒杯。

你知道我睜開眼第一個看到是誰嗎?我媽,她把醫生找來,我奇跡醫生說我右腳趾內腫脹小趾抽筋的感覺會跟一輩子,阿基里斯腱變得僵硬,左腿脛骨變細等症狀這些聽起來好耳熟,媽媽身上散發魚腥味,像收完攤子馬上趕來醫院,她轉述醫生的話問我插了導尿管還習不習慣?我卻一個字也講不出來,只能發出咿呀咿呀的聲音,身體也只能小幅度轉頭,半夜全身抽筋我只能慘叫,媽媽被吵醒緊急按下床頭的電鈴,請護士快找醫生過來,身體因為抽蓄而彎成弓形,媽媽不停按摩我的肚子,醫生也湊過來很粗暴的揉我的胸部,護士在點滴管注射藥物幾分鐘後我才慢慢覺得舒暢,醫生跟媽媽說我全身抽筋的同時胸部肌肉會因此阻礙肺部的擴張而產生呼吸困難,他從頭到尾沒有為我聽診,脖子上懸掛的器具好像只是裝飾品一樣,醫生講完就走掉了,不到一分鐘媽媽又按下電鈴請護士拿氧氣過來,護士才說要先請示醫師,媽媽就怒沖沖走到外面大呼小叫,完全展現魚攤的叫賣性格,我回想起來我還國中的時候也出過嚴重車禍,媽媽騎機車載我去學跳舞的途中,違規左轉撞上對向來車,我彈到擋風玻璃躺在引擎蓋上,媽媽捲進車底當場死亡。

Emma突然抓著我手腕問:「那杯什麼時候才要動?」,我只好喝一小口抿唇,「一開始我喪失人類特權的時候,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分泌不出口水什麼也嚥不下,連卡痰也可能窒息丟掉小命。」

「如果不是看到媽媽出現,妳會真的以為自己變成植物人?」我說著再拿起酒杯時,感受到她手抓得更緊固。

我很享受,我對別人所做過的照顧,呼吸困難的話,就用抽痰器的管子插進喉嚨深處開到最大,醫生說食道和氣管無法發揮正常功能,插鼻胃管看高蛋白液沿著管子進到鼻孔或氣切,媽媽很積極配合醫生交辦,這點跟我好像,然後我醒來,只昏迷了一天,四天後就出院,雖然脖子和頭還在痛,我還是搭計程車趕去先生的住院,他瘦巴巴的臉頰放滿橡皮管只能眼球轉向我,和六天前只有一個地方不一樣,鎖骨周圍插了粗大的針頭,我沒多問,看護在用棉花棒沾水塗他的嘴唇舌頭,我請她回家休息,有點兇她才肯走,凌晨我先生就走了。

「妳應該覺得解脫吧?」

「我預料你會說我把先生做掉,」Emma要再倒酒給我,我趕緊摀住杯口說不要,她紅潤的臉頰帶著失神的微笑,「一年的時間我只穿黑色或老鼠色的衣服。」

隔年同行朋友邀我去巴黎秋季藝術節,因為說會有人會安排免費招待住宿兩個月,我嫌他們準備的住處像YMCA宿舍一樣吵,所以自己一個人跑去住蒙馬特丘上的樂園飯店,飯店設在畢卡索設過的畫室那棟知名的洗衣船建築裡面。

「那是什麼生活?」我其實不太懂Emma在講什麼。

吧檯邊,日本人搖晃著酒杯,小口小口的啜飲威士忌,醉眼惺忪的眼睛偶爾飄向我們,他和老酒保聊電視上二零零一年英國拳王這輩子唯一輸掉的一場,對手是實力堅強的墨西哥拳王,顯然日本人也是這裡的常客,也知道那個英國拳王的名字叫Naseem Hamed,他的拳擊打法也會讓外行人一眼就無比著迷。

「就流浪街頭啊。」Emma看日本人點菸,向他要兩根,並請老酒保放點音樂,音響發出披頭四的「我是海象」。

第三天晚上我攔一輛計程車說要欣賞塞納河景色,結果司機故意繞遠路載到沒什麼景點的第五區,路邊我看到東方人就攔下來問他這附近有什麼好玩的,對方是日本人室內裝潢師,我以為他會帶我到第六區的情人橋,結果反而離河岸越走越遠到一個加隆街的地窖酒吧,石牆刻的拉丁文他說意思是他們要吊死我、我不想死、救救我,我問他這種鬼地方會有人來嗎?頭頂兩條長鍊子讓人真不舒服,他卻說來地窖的好處是不用關機手機也不會響,呵,曾有個叫喬治的鋼琴手和日本爵士樂界頗有淵源是他常來光顧的理由,他只喝琴酒,還沒十點就擠滿人。

「妳跟他上床?」我說。

Emma點菸長吸一口,含住幾秒鐘:「他是我遇到,第一個,拒絕跟我做的男人。」

「在他面前脫光?」

「有。」

隔天早上他出門上班,我躺在他床上一直在想為什麼要拒絕我,想到都沒心情吃早餐和午餐,下午快兩點的時候他就回來,,我以為法國政府規定外籍勞工一天工時不能超過五小時,他右手食指和中指纏上厚厚的繃帶,說是喬系統櫃的時候壓到骨折提前下班,我問他要不要去圓形劇場看藝術喜劇?他說要換一下乾淨衣服,我說不用換,他拍拍牛仔褲搧起石灰煙說衣服也是,我套用朋友的話告訴他大家會認為你是藝術家,穿髒衣服看藝術展覽是很時髦喔,他堅持要換,我只好跟他說Sayonara。

「對方幾歲?」

「不重要,」Emma打一個哈欠:「你在聽我說……」,我點頭,感覺她正在等什麼事情發生?我思考是應該要起身走人了。

我回飯店只是要把頭髮弄得高高的,八零年很流行的半屏山很多人說我像單飛後的工藤靜香,然後也順利釣到紐約來的嬉皮攝影家,他會彈吉也很懂怎麼逗我開心,還以為我是日本人,就說一堆關於日本音樂家藝術家來紐約發展的事蹟,第一天在他家做愛完就問我抽不抽大麻,我說好啊,抽了以後突然陷入自己其實是Cio Cio San,然後就一直哭不停,哭好久好想死了算了,他就整晚抱住我不肯放開。

Emma表情像要問我抽過大麻嗎?也許想到我連菸都不碰。她講話明顯變輕。

隔天我們到宮殿看展覽,紐約人一直提醒要小心扒手,我覺得很煩躁,回想他只提醒兩次,但一直黏在耳膜每隔幾秒鐘就會再聽到同一句話,沒有想昨晚幻覺會延續到隔天,進去金字塔前,我看到靜水池浮出黑頭髮的女孩子形象,想停下來卻被紐約人拉進去,我問他有看到池子裡有站一個女生嗎?他說,那是我心中的謬思,別人是看不到,然後要我去找看看。

「找到仙蒂。」我說。Emma的手放到我膝蓋一下,只表示故事剩一點點了。

我沒找到她,結果像小孩子那樣賴在靜水池想等她在浮出來,紐約人說吃個中餐下午帶我要去色情博物館找看看,我卻發神經的尖叫你心理有病,昨天幹我一整晚還不夠,你只顧自己爽,還講一堆他聽不懂的中文,等到冷靜下來了他已經不知道跑去哪,我因為太過用力甩頭,脖子的舊傷痛到想死掉,一個人呆呆坐在池邊看了三四鐘頭,直到一個認識的朋友跑來跟我打招呼,他帶我從皇家橋走到左岸的奧賽博物館說裡面,應該就會有我所說的黑頭髮的女孩子,當我近距離看到竇加的自畫像,有一瞬間兩腳發軟覺得快要窒息,我說我看到的黑髮女生就是他,害我朋友覺得我是神經病,那天晚上就在朋友的宿舍過夜,隔天就跑好幾個地方非要買到竇加自畫像的複製畫,我對他一見鍾情變成他的愛情俘虜,要睡覺的時候會把他放在床邊看著入睡,吃飯時也要把他擺在椅子上盯著他看,脖子和腳的舊傷持續三天痛到嚴重影響作息,吃止痛藥都無效的情況下提前回台灣醫治,就算是要出門就診,對他的思念也徘徊不去,經常因為心裡介意馬上跑回家,那陣子我對一言不發的他越來越瘋狂,有天真的打開陽台把畫框扔出去。

「妳認定池中的黑髮女生是他?」

「她死了,你在乎我的感受?」Emma的聲音幾乎被音樂給蓋過,突然天花板燈全亮起,她眼睛紅腫得像得了結膜炎那樣,卻一副置身事外的表情。

門口陸續進來四名穿著防彈衣的警察,半吆喝要店裡所有人配合拿出證件,連老闆也不例外,警察在看日本人的證件時還問他是怎麼過來,「我家在同一棟七樓」日本人一面說一面不斷指向天花板,警察看了Emma的證件也問同樣問題,「開車,AAS0660奧迪,他我朋友。」,警察在看我的證件時只說喝酒不要開車,要懂愛惜別人的生命。

「之前只會來兩個,而且今天怎麼現在才來?」老酒保看向牆上快指向一點的掛鐘問,警察像假裝沒聽到的反問老酒保這間營業到幾點?「凌晨一點半。」

他們出去以後,日本人用好誇張的語氣說剛才真是嚇死我了,老酒保說那四個我之前也沒看過。

Emma不停揉眼睛,我問要走嗎?

「再坐一下,老闆燈可以不要關嗎?我想喝伏特加。」Emma把車鑰匙放到我胯下,說:「你沒醉啊。」,老酒保端上小巧杯子時說免費請妳喝,她側著頭接起小杯子一口喝乾,「老闆我真的很擔心這間會倒掉,平常都只來小貓一兩隻。」講完馬上趴在桌子發出打呼聲。

雖然我能理解,但老酒保卻說剛給她喝的只是白開水,讓她睡一下沒關係,我問老酒保這一行做多久?他反問我他看起來像幾歲?

「七十一歲。」我說。他的笑容向我透漏了答案,然後說二十一歲的時候入行,一開始其實是應徵吹豎笛,偶而顧台,在台北俱樂部或爵士吧待了十六年,見證過一九六三到七三年十年空前絕後的台北爵士盛況,後來因為美軍撤出越戰活動、然後台美斷交、卡拉OK和迪斯可舞廳興起,讓俱樂部和爵士吧日益蕭條,有段時期因為求職四處碰壁還要養六個小孩,乾脆跑去學嗩吶在葬儀社待到退休,然後就開了屬於自己的音樂酒吧,中間也有因為生意不好、租金或屋況問題換了三個點。

突然老酒保關掉音樂,走進一個門後面拿出一把嗩吶,日本人大叫不要開玩笑了現在幾點!

Emma被吵醒,她問怎麼了?「老闆好像要表演一段solo。」我說。

「要送別我的嗎?」她歪著頭搔搔額頭,看起來還沒有清醒,「怎麼沒音樂了老闆?」

「吹嗩吶趕跑客人,剛開玩笑的,我要打烊了。」老酒保一面說一面走回剛才的門後,換成掃把畚斗。

日本人付完錢走出去,Emma付錢時,問老酒保「我可以點一首歌嗎?」,老酒保說妳可以清唱,「我只需要吉他伴奏。」

老酒保說他生不出外表像吉他的樂器,他只有一枝外表像豎笛或小喇叭的樂器,就是妳剛看到的。

「彈空氣吉他可以嗎?」我說,Emma點頭。

「Joan Baez的鑽石與鐵銹。」

「我會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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