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來的道別,寄居在童年時光裡的隱士蟹

2022/04/10閱讀時間約 7 分鐘
晚上,我把小居的窩擺在客廳的一角,睡前還頻頻確認,多看了牠好幾眼,才肯上床睡覺。

直到隔天……

我比平常還早半個小時起床,蹦蹦跳跳的跑下樓,想先去看看小居,結果……

一群會動的貝殼?

這天一到學校走進教室,看見君的桌邊圍了一大群同學,我放下書包,也好奇跟著同學一起圍觀。
因為身高較矮,我只能盡量踮著腳和伸長脖子,看到君的桌上擺著一個透明的箱子,裡面有五、六個大小不一的貝殼,可是那些貝殼,怎麼會動啊?
直到上課鐘響,老師走進教室,大家才回到自己的座位,君的位子就在我的左斜方,還隔著一個走道,趁著老師還在寫黑板的時候,我小聲的問君:
「君!那個是什麼?」我指向她腳邊的透明箱子。
「寄居蟹啦!」她也小聲的回答。
寄居蟹?那是什麼?從來沒看過的動物!
童年時期,只要全家出遊,通常很少去海邊或溪邊。因為爸爸比較喜歡山上,但真正的原因是我們全家都不會游泳,所以有關海洋生物的知識,大多只透過電視或百科全書了解;甚至是學校的自然課,若有需要和父母同遊,到溪邊認識生態的作業,都是我自己看書再加上一點點想像力完成的。

下課鐘響,我和君帶著寄居蟹往教室外跑,避免其他同學又成群的圍觀和把玩。
我們跑到平時一起玩的秘密基地,幼稚園後方的遊樂設施區,我才能真正的看一看寄居蟹的模樣。
映入眼簾的是一群會動的貝殼?
不對,我還看見貝殼下的身體,長得像螃蟹卻又不是螃蟹的肢體,牠們還用兩道黑溜溜的目光看著我,彷彿在說:「Nice to meet you!」原來這就是寄居蟹!
「我可以拿起來看看嗎?」我問君。
「可以啊!」君怕我不會拿,先拿起一隻貝殼最漂亮的寄居蟹,放在我手上。
「牠會不會咬人?」因為是第一次看見的動物,年紀還小的我難免有些害怕。
「不會啦!」君繼續看著透明箱子的寄居蟹,我則是看著自己手裡那隻,貝殼是灰白相間的顏色,陽光一照還會微微閃爍發亮的寄居蟹。
我手裡這隻寄居蟹,一直定格在我手掌心,沒有躲進殼裡,只是一動也不動的跟我對視,可能是因為緊張吧。
「琳,我跟你說,等一下數學課要賣東西的時候,我會賣寄居蟹。你要舉手,我只賣給你!」君突然抬頭叮嚀我這些話。
記得那堂數學課,老師要讓我們學會怎麼付錢買東西以及賣東西找錢,課本有十元、五十元、一百元的紙道具,我們剪下來當作買賣物品的交易紙鈔,全班都玩得不亦樂乎。
「好啊,但是為什麼?」
「別人一定會拿去亂玩,把牠玩死了怎麼辦?」君微微發怒的說。
現在想起這段記憶,當時的我只是覺得因為我和君是好朋友,所以她只賣給我吧?此刻把回憶重新翻開一遍,才發現這是好朋友之間的信任感。
上課鐘響,輪到君把寄居蟹帶上講台的那刻,全班討論的更熱烈,幾乎有一半的人舉手要買寄居蟹,當然也包括已被君叮嚀過的我。當君點名我上台買寄居蟹,開始聽見班上的男生不平衡的心聲此起彼落。
「都只賣給OO琳!」
「對啊!為什麼只賣給OO琳!」
「哼!只有OO琳有!」
這一天,我的名字在一堂課被叫了好多次,多半是叫我把寄居蟹傳到他那裡,但為了守住君的那句話:「把牠玩死了怎麼辦?」我搖搖頭表示拒絕,接著就會看見他們每個哀怨失望,和一副有什麼了不起的表情。
因為有君的信任,我是幸運的,從來沒有看過寄居蟹的我,度過了一堂很幸福的數學課。

反抗!上演失蹤記

這一整天,我和君都在觀賞寄居蟹中度過。
「你要不要拿一隻寄居蟹回去養?」接近放學,最後一堂課前的下課時間,君這麼問我。
「好啊!」根本不知道該如何養寄居蟹的我,看了一天的寄居蟹後,已經隱藏不住的新鮮感和好奇,馬上就答應。
最後,君把那一隻她最喜歡、貝殼最漂亮的寄居蟹送給我。

小居,是我為牠取的名字。那天放學,我帶著寄居蟹以及君給我的飼料回家。
一回到家,我打開爸爸收藏各種瓷器的櫃子,想找一個最美的器皿把小居養在裡面,才配得上牠會閃閃發光的殼。後來,我找到了一個藍白花紋的圓器皿,也不知道究竟配不配小居住的地方,八歲的我只覺得看起來很漂亮。
爸媽在我童年的階段都很忙碌,我把小居帶回家的時候,他們並沒有特別管我或教我怎麼養牠,看見我開心就好。
晚上,我把小居的窩擺在客廳的一角,睡前還頻頻確認,多看了牠好幾眼,才肯上床睡覺。
直到隔天……
我比平常還早半個小時起床,蹦蹦跳跳的跑下樓,想先去看看小居,結果……
牠消失了。
為什麼?小居怎麼不見了?心急如焚的我,趴在地板,用爬的把客廳每個角落都找一遍。
沒有,什麼都沒有。完全找不到小居。
毫無辦法的我,只能趴在地上開始哭。正好下樓的媽媽,聽見我的哭聲問:「你在哭什麼啦?」一邊說一邊把我從地板拉起來,整理我一頭亂髮,因為等會兒吃完早餐,要去學校上課了。
「寄居蟹……不見了……」我哭的泣不成聲,那可是君送給我的。
「怎麼會不見!」媽媽也嚇一跳,猜測是被蟑螂或壁虎收拾掉了嗎?
爸爸後來看了我拿的圓器皿,判斷容器這麼淺的難怪小居會跑走,應該要拿深一點的容器。心靈受創的我,什麼話也沒說,只想到君送的寄居蟹,我怎麼會第一天就把牠弄丟?
行文至此,覺得小居逃跑是對的。人類常常因為一時的新鮮感與好奇,把好好待在原棲息地的動物帶離開,卻沒想過是否能有良好的環境去供養牠們,而牠們生活的最舒適的地方,往往是牠們的出生地。

遲來的道別及道歉

小居的消失,我也不敢跟君說,一整天都帶著愧疚感從學校回到家。隔天一早,爸爸卻面帶微笑的跟我說:「找到牠了啦!」
昨晚爸爸在客廳看電視,一直聽見叮叮噹噹的金屬撞擊聲,他就循著聲響找出聲音來源,才發現是小居發出來的聲音。
「牠要爬過門檻但是爬不過去,殼敲到門檻發出聲音,我才看到牠。」爸爸解釋給我聽。因為我們家的門檻是不鏽鋼製,小居的殼敲到它才會發出聲響。
這一次,我把小居養在藍色的小水桶裡面。那個小水桶,是我童年時期愛挖農田裡的土來裝,玩樂時的玩具小水桶。
之後小居陪我生活了好長一陣子,原來身形較小的牠,漸漸長大,大到那顆漂亮的貝殼已經無法居住,常常整隻從殼裡跑出來,是時候要換殼了。
只是,等不及爸爸將牠放生,某一天小居離開了,再也找不到牠的身影,牠只留下那顆牠帶不走的,灰白相間的貝殼。
這次,或許真的被蟑螂或壁虎收拾掉了。

經過約二十年了,養小居的記憶我依然深刻的原因,是覺得自己沒有照顧好牠,或者根本不應該養牠。
寫此篇文章的時候,查了不少寄居蟹的資料,牠們若在好的環境下生活,壽命是二十至三十年。寄居蟹不會主動回擊外來的攻擊,牠們的殼便是保護自己的地方。
所以,我很難想像小居在某個夜晚離開小水桶後,或是在小水桶裡面,沒有殼的保護下,牠是怎麼應對蟑螂或壁虎,甚至是其他生物的攻擊?如果牠在原本的地方生活長大,或許現在跟我同年紀了吧?
這些問題永遠沒有答案。
聽見新加坡歌手范平庚的歌曲〈寄居蟹〉時,隨著歌曲的情感想起寄居在童年時光,飼養小居的記憶。可能要告訴我,是時候把小居的故事完整記錄下來,我沒有好好的對牠道別,這篇文章是紀念,也是道歉。
最後,此文也致送最初送給我寄居蟹的童年好友小君,升上國小三年級分班後,就沒有聯繫了,至今在社群也找不到妳,謝謝妳的信任,也謝謝妳的割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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